昨晚(1月5日),我国著名配音表演艺术家李梓与世长辞,享年83岁。她在40年间,曾经为近300部戏配过音。《简·爱》、《音乐之声》、《望乡》和《叶塞尼亚》都是这位配音老艺术家的经典之作。
同事:李梓之声已刻进了一代人的记忆
据上海电影译制厂导演、配音演员曹雷介绍,李梓晚年罹患帕金森综合症,“这种病很难控制,好多年了,她的手都会抖,发病的时候头都抬不起来,后来连走路都蹒跚。我们都不太敢去看她,就是跟她打打电话,但声音已经不像原来那样了。”
但在曹雷的心目中,李梓还是那个爽朗、活泼的人。“我们每天在厂里加班时都在一起,李梓老师性格大大咧咧的,她还常常容易忘记东西放在哪儿,大家也经常和她逗笑。”
“记得我刚进厂的时候,我们一起搭档配《傲慢与偏见》,她配的是一个比我还小的小妹妹,没心没肺,一天到晚出去玩的感觉,她配得特别像,撒得很开。还有一次,给《罗马之战》配音,她配一个长官的女儿,是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少女,她配得特别温柔,我很吃惊她塑造人物的能力。”曹雷回忆道。
李梓(左)和苏秀
曹雷说,李梓之声已刻进了一代人的记忆。
同为上海电影译制厂的著名配音演员和导演苏秀(作品《尼罗河上的惨案》、《孤星血泪》、《化身博士》)也曾提及李梓。
更令苏秀钦佩的是,到了八十年代,年届半百的李梓不但可以配中年妇女,年轻的少妇,甚至还可以胜任十五六岁的少女。
苏秀还不忘提及一些趣闻,“由于李梓经常配一些大美人,有的人无法想象银幕外的李梓是什么样的,竟问她的丈夫:‘我看你也挺土的,怎么娶个那么洋的老婆?’‘她一天到晚那么说话,你怎么和她交流啊?’现在,这些话题已经成为我们聚会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
家人:她太辛苦了
在位于安顺路的一间不大的老公寓里,记者见到了李梓的丈夫、《新民晚报》前任副总编辑任荣魁,他满头白发,思路清晰,但眼神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悲伤和思念。他指着书架上的几张合影,如数家珍地回忆着:“这张,是我们在杭州西湖边上照的;这张是2010年在南通准备坐游船的时候照的。我和她(李梓)一起去过挺多地方,延安、西柏坡、井冈山……她为这个家真的付出了很多。”任老的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感慨和内疚,“我去了西藏15年,只回来过5次,她一个人带着3个孩子,除了忙事业还要操持这个家,真的太辛苦了。”
李梓与《叶塞尼亚》主演杰奎琳·安德列合影
任荣魁李梓夫妇在西湖边合影
在任老的印象里,李梓是个对事业要求很高,对生活却没什么要求的人。当时家里条件很差,只有两间屋子。3个孩子大了,都要有自己的空间,她没地方背台词,只能躲在厕所的马桶上背。在他们搬家前的老房子里,有着李梓老师留下的一摞一摞台词本,本子上写得密密麻麻:几分几秒进点位,角色什么时候转身,什么时候做表情,记录得十分详细。“她对自己工作要求严格,对我的工作也特别理解。”任荣魁说,“我从西藏回来的头两年,没一天在家里休息过,连星期天都要上班。有人问李梓:‘你没意见吗?’她说:‘既然能回来,星期天算什么。’”
孙子任重,已经是上海电台知名的主持人,在采访期间几度哽咽。他说,自己从小是奶奶带大的,和奶奶感情特别好。“在我的印象中,奶奶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她不太像自己表演的人物那样,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她其实是比较严肃,比较谨慎的。”老了退休了,她更加关心家里人。“每次我们轮流陪护她的时候,她都会问遍每一个人到哪里去了,仿佛只有那样才会放心。”
翻页可见李梓作品《简·爱》 、《英俊少年》以及苏秀文章《我们的当家花旦李梓》、《李梓配男孩的风波》
1970年《简·爱》片段
《英俊少年》
我们的当家花旦李梓
文/苏秀
李梓是一九五七年建厂时从电影演员剧团调到我们厂来的。她是北京人,语言没有问题,声音也很好听,显然是一块配音演员的好材料。
一九五九年,根据席勒名著改编的电影《阴谋与爱情》是我们准备向文代会献礼的影片。李梓担任了女主角露易莎的配音,那是我作为译制导演跟她的初次合作。她那时就已经是一个在话筒前收放自如的配音演员了。她吐字清晰而又声音放松,也能比较快地领会导演意图,所以,迅速地成为了我们厂的当家花旦。她与邱岳峰合作配的苏联片《白夜》,应该是她的第一个代表作。
在我厂生产内片的年代,她更是担任角色最多的演员,像《巴黎圣母院》中的艾丝美拉达,《简•爱》中的简•爱,《音乐之声》中的玛利亚,《冷酷的心》中的阿依媚,《叶塞尼亚》中的叶塞尼亚,《鹿苑长春》中的母亲,还有《巫山云》和《女人比男人更凶残》的女主角。除了这些主要角色,她还在很多影片中担任了重要角色,像《魂断蓝桥》中的女友,《化身博士》中的玛莎,也都起到了很好的陪衬作用。
到了八十年代,她已年届半百,基本上配的是中年妇女,像《卡桑德拉大桥》中的医生,《希茜公主》中希茜的母亲等等。但是,她仍然能配年轻的少妇,如《尼罗河上的惨案》中的林奈特和《望乡》中的记者。她甚至还能配十五六岁的少女,如《啊,野麦岭》中的阿峰。同时,她也可以配《猜一猜谁来赴晚宴》中的老年妇女。当然,《英俊少年》中的海因切,这个会唱歌的男孩,也是她的成功之作。她跟我合作配男孩,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六十年代,她曾在我担任译制导演的西班牙影片《瞎子带路人》中配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七十年代又在一部阿尔巴尼亚影片《勇敢的人们》中配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男孩;八十年代再配海因切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还有,她配女主角的电视连续剧《安娜•卡列尼娜》和《居里夫人》,也都是我厂的重点片子。
李梓作风稳重,踏实,不显山,不露水,不事张扬,好像也不是很会说话。我几乎不记得她谈过什么像样的配音心得、体会,可她配出来的人物却很贴切。配《猜一猜谁来赴晚宴》时就像个老年知识妇女,配《叶塞尼亚》时就像个带着一股野性的吉普赛女郎,而配《啊,野麦岭》时就像个农村小丫头。我特别欣赏她配的《音乐之声》中的玛利亚,原片的唱和李梓配的对白衔接得那么天衣无缝,好像就是李梓自己在那里又说又唱,非常精彩。
由于李梓经常配一些大美人,有的人无法想象银幕外的李梓是什么样的,竟问她的丈夫:“我看你也挺土的,怎么娶个那么洋的老婆?”“她一天到晚那么说话,你怎么和她交流啊?”现在,这些话题已经成为我们聚会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李梓配男孩的风波
文/苏秀
《英俊少年》上演后,我曾接到过一封观众来信,他对李梓配英俊少年海因切大感意外。当然,在观众心目中,李梓是配简•爱和叶塞尼亚的,没想到她还能配男孩子,所以他在信中不仅对李梓大加赞扬,还对我的大胆识人也大大称赞了一番。其实他不知道,李梓在我导演的译制片中配男孩已有多年的历史了。早在六十年代,李梓就曾在我担任译制导演的西班牙著名影片《瞎子带路人》中配过主角——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应该说,七八岁的小男孩还没有变声,相对来说,女演员配起来还容易一些。倒是七十年代我与李梓的另一次合作更具戏剧性,颇值得一提。
那是“文革”时期,只有阿尔巴尼亚影片。有一部影片叫《勇敢的人们》,主角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男孩,由我担任译制导演。我考虑,影片主角台词又多又有一定难度,如果真的找个男孩来配,又要对口型又要掌握情绪变化,恐怕难以胜任。我想起李梓在我们演小话剧《母子会》时也曾扮演过半大男孩。那时,她的两个儿子也差不多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她在家中仔细揣摩她儿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演得很像那么回事儿,因此我很想让李梓配这部阿尔巴尼亚影片的主角。我悄悄地问她:“这个男孩你来配怎么样?”她爽快地说:“你敢用,我就敢配。”那时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每部戏的角色分配名单都须工宣队批准。那位负责的工宣队师傅一听我打算让一个四十几岁的女演员配男孩就立刻表示反对,他大概以为我在胡闹,断然否定了我的方案。
然而我反复考虑下来,还认为让李梓配是最佳方案,可我也知道硬顶是不行的,于是我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
我找来了几个真的男孩,让李梓、杨成纯和他们混在一起,男的、女的、大人、孩子都配半大男孩,录了一场戏。平常生活中,有人离开家乡多年,把家乡话差不多都忘了,可是一旦遇到老乡,又会把家乡话想了起来。让李梓、杨成纯和真的男孩在一起录戏,他们的语气和语调就会自然地向男孩们靠拢,就像遇到老乡自然地涌出乡音一样。我请全厂同志一起审听我录好的那场戏,由于李梓大大地改变了平时的语言习惯和说话的声调,厂内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听出那个男孩是李梓配的,那位工宣队师傅当然就更分辨不出了。在这种情况下,总算通过了我的方案。
戏配好后,我们请了阿文翻译来看完成片,我问他:“小主角配得怎么样?”他说:“不错。你是从哪儿找来的孩子?”我把李梓推到他的面前说:“是她配的。”那位翻译瞪大了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自然,我跟李梓都得意极了。
到了八十年代,李梓配《英俊少年》的时候,我们很多女同志都有了配男孩的经验。不过,我选李梓配海因切,是因为她的声音有厚度,更接近原片演员的音色。原片有很多唱段,必须使原片的唱段和我们配的对白相衔接。为此,李梓还特意把影片中的歌曲都录了下来,以便更好地向原片靠拢。
让大人和孩子混在一起配孩子,成了我们的一条经验。香港片《少林小子》中有一大群自七八岁至十七、八岁的男孩。我们的女演员,刘广宁、程晓桦、王建新、曹雷都上阵了。有意思的是,这些男孩中还有乔榛的儿子乔旸和程晓桦的儿子男男,大家不分彼此,又打又闹,长幼尊卑一概不分了。
一九八八年春天,我们为上海电视台译制一套系列片《快乐家庭》,狄菲菲就配一个十一岁的女孩迪•杰,配她妹妹丝黛芬妮的,则是一个真正的女孩,八岁的贝倩妮。开始,小狄还怕和倩妮同场戏时自己会露馅。实践下来,她也感到跟倩妮同场搭戏时自己的语气更自然,信心也更强。后来,她看到我就抱怨说:“都是你们让我配迪•杰,现在人家老找我配小孩。有大人戏也不让我配。”是呀,这当然要发牢骚了。不过,我感到她的牢骚中还很有几分得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