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和秦可卿的不论恋是被写实了的,有不少读者同情秦可卿,说她是迫于贾珍的淫威不得已而为之,其实,小说并没有这样的暗示,倒是曹公对秦氏的定位,秦可卿自己的表现,以及她屋内的物件,这些因素综合来看,她主动勾引了贾珍的可能倒蛮大的。
一、曹雪芹对秦可卿的定位
曹雪芹对秦可卿有两大定位。
一是秦可卿的齐家之才。十二钗里唯一提出家族昌盛不衰策略的,是秦可卿;
二是她的“淫”。这一点,在秦可卿判词里写的是清清楚楚: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好事终】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十二钗是曹雪芹最重要的悼红对象。对于秦可卿,这个定位,用词也算是够严厉了,她的淫,不光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连家事消亡的责任也加到她的头上。作者批判宁国府,批判贾敬贾珍,对于秦可卿,极赞她的才具也不回避她的问题。
二、秦可卿行事的大胆与开放
秦可卿极具人格魅力,全族上下老少通吃,就没有一个人不说她好的。她在贾母心中第一得意;在公婆心中是打着灯笼再也找不出一个来的,公婆拿她当女儿看,别说封建社会,就是今天,秦可卿也是高手中的高手;傲娇如凤姐,拿她当闺蜜,百般体恤疼爱她;和丈夫是互敬互爱……简直完美至极。
维持着这样的人设,秦可卿当然是颇有韬略,也颇为费神。尤氏说她心细,随便一件事一句话都要掂量个三夜五夕,贾母认为她做事最为妥当放心,秦可卿对自己的评价是太要强了。
秦可卿就是表面言语温柔平和,她有野心,她自我价值实现的愿望比王熙凤更甚,她做事有着强烈的个人意志和主见。比如宝玉不愿意在挂着《燃藜图》的房间睡觉,她便自作主张安排贾宝玉到自己的卧室午睡。
按辈分,她应该喊宝玉叔叔,宝玉此时算是个少年,跟着的嬷嬷们说:哪有叔叔在侄儿媳妇屋里睡中觉的道理!秦可卿说了:
“哎哟哟,不怕他恼,他能多大呢,就忌讳这些个!”
古人男女七岁不同席,况且宝玉是秦可卿的长辈,这么安排是真不合适,秦可卿有理由,说宝玉不过是个孩子,还不能称为男人。其实就是这次,宝玉躺在秦可卿的床上就梦遗了。就在宝玉梦遗不久的时间里,贾蓉找凤姐借玻璃炕屏,这里写出了贾蓉的年龄也不过是十七八岁,其实比宝玉此时大不了几岁。秦可卿对于男孩的定义,在此读者大约可见一斑了。秦氏相当大胆和开放。并不是那么严苛的遵照礼法。
三、秦氏卧室出现的物品
《红楼梦》第五回,曹雪芹大费了一番笔墨写秦可卿的卧室:
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阳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账。
(秦氏)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
这里每写一人一物,都是再映射一个历史典故,而这些典故绝大多数指向同一个议题:男女不正之淫情。这些典故在封建社会正统文化里,无论是杨贵妃、武则天,还是赵飞燕,她们都不是被主流价值认可的,被定位为淫秽后宫,色诱君王,破坏纲常,致国家动乱的祸水。曹雪芹将这些反面教材拿来比秦可卿,用意可想而知,不过说她是个“擅风情、秉月貌”的行为不检的女子。
比如武则天的宝镜,史载:武则天的宫殿里有一室,四面装着镜子,武则天和张氏兄弟行秽乱之事即在此镜室。这句话主要是说武则天个人生活的淫乱,武则天的镜室当然不可能保存下来,更不可能移至秦可卿的卧室,秦可卿卧室里有一面镜子,作者把它说成是武则天的宝镜,不过是要给秦可卿按上一个“淫”的标签罢了。
除了武则天,其他的像杨贵妃、赵飞燕、 西施等人也是以色侍君的代表人物,后事的人们还往往说她们是红颜祸水,将国家灭亡的罪责归于她们身上。曹雪芹是将女性看得很高的奇葩,也不自觉地在这个问题上和历代文人观点一致。
这些女性,她们在和男性的关系上,并不是很被动的,有时她们还相当主动,利用男人达到她们自己的目的。甚至在和男人的感情关系中,她们才是真正处于主宰地位的人。
曹雪芹拿这些女性来类比秦可卿,在给她定位“淫”的同时,难说不是为了映射在和贾珍的不伦关系里,秦可卿才是那个掌握了主动权的人,她引诱了贾珍。只可惜,那个社会对于女性的私德太严苛,她可以玩得转贾珍,却玩不转整个家族或者说社会主流价值,最终也不得不画梁春尽落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