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浒传》中,武大郎的结局称得上是最典型的“弱者悲剧”。一个卖炊饼的小贩,被人嫌矮、笑话丑,连娶个老婆都被当成话柄。最后更是被妻子和奸夫合谋毒杀,死得不明不白。可要说“武大郎的悲剧谁的责任最大”,就不能只盯着潘金莲和西门庆。他们固然是直接的凶手,但促成这场悲剧的,其实是一连串错位的关系、错误的选择,还有那个不懂退让、不会应对的武大郎自己。
我们不妨先从潘金莲说起。
她当然该被定罪。原著中她对武大郎不仅嫌弃、冷嘲热讽,而且最终还是“你不成,我就换人”,把武大毒死之后,堂而皇之和西门庆在一起。她不是冲动之举,而是一步一步走向谋杀。王婆给她撮合时,她还说“我若做那不正经的事,天诛地灭”,可没几章就“心里焦躁,如热锅上蚂蚁”。从心理斗争到彻底沦陷,她从来没想过怎么“修理”婚姻,只想尽快脱离苦日子。
可要说潘金莲是个“天生的恶妇”就太简单了。她的叛逆里有反抗,也有绝望。书里交代,她“为父母所卖,与武大为妻”,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选的婚姻。武大是个正经人,也算尽力供吃供穿,可在潘金莲眼中,这个丈夫“身不满五尺”,做的是低贱营生,没见识、没胆量,更没办法带她摆脱贫困。潘金莲不是不知道羞耻,而是看不到出路,于是一步错,步步错。
但王婆的角色也不能忽略。
王婆是那个点火的人,知道潘金莲不满,又知道西门庆贪色,便在中间挑唆,连诱带哄搞成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她说话像个心理师傅:“你且忍他一时,等到把你骗到手,自然便得意。”一边替西门庆美言:“他如今打杀老婆,倒有三四个人求他做女婿!”一边又劝潘金莲:“那汉子虽然矮小,却是个良人。”结果转头就教她如何勾搭别人。
这个老媒婆没下毒,却掌控全局,她的责任不小。
西门庆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淫贼”,自打出场就是一副“我有钱我怕谁”的姿态。在街上看到潘金莲那一眼,就动了色心,还假装买药接近。原著里说得直白:“这西门庆无心来买药,只是来看那妇人。”他不仅不在乎别人老婆是谁,还会以“这是我朋友,暂借一晚”的架势出入人家闺房。如此胡作非为之人,竟还是阳谷县有头有脸的大户,公人都给他面子。能量越大,胆子越肥,最后居然干出谋杀亲夫的勾当。
可让人叹息的是——武大不是不知道这些危险。
当武松提醒他要“严防”,他全当耳边风;当潘金莲骂他、王婆劝他“早点出门晚点回”,他还是信人;最要命的是,他知道自己老婆变了心,还敢一个人去捉奸。这不是刚烈,是不知死活。郓哥告诉他,“嫂嫂被人抱上楼”,他急得披衣上街;到王婆家见西门庆果然在,他也不立刻回家等武松,而是逞匹夫之勇扑上去质问,结果被踢了窝心脚,回家卧床不起。之后再被毒死,已经是无力回天。
有人说,武大是受害者,不该苛责。可他的“不会应对”实在令人遗憾。他从来没想过拉人帮忙,从没设法搜集证据,不找邻里帮口,不想等武松回来再议,而是自己一个人去和奸夫较劲。要知道,潘金莲不是温顺妇人,西门庆更是恶霸富户,你一个体弱多病的炊饼贩子去讨公道,不是螳臂当车么?
武松劝他“休要和人争口舌”;街坊邻里谁不对潘金莲风言风语。唯有武大自己,始终在“蒙里”。知道问题,却不肯深究;认得危险,却不敢应对;以为自己一句“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就能震慑对手,结果步步落入陷阱。
所以说,潘金莲和西门庆固然恶,王婆也算帮凶,但武大的悲剧,其根子还是在他自己。
他生来条件差,这是命运的设定;但面对困境时的迟钝、自尊与盲信,是导致他彻底失控的关键。他不是天生失败者,只是太笨于争取,太弱于抵抗。人生的坏牌本就难打,偏偏他还没有打牌的智慧。
最终,他不止输掉了婚姻,更输掉了生命。而整个悲剧,从来就不只是某一个人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