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文学作品的孤独分等级的话,排在我心中第一位的不是《百年孤独》,而是夏洛蒂·勃朗特的《维莱特》。
《维莱特》的孤独是旅途孤独,不同于布恩迪亚家族那样数十代定居在马孔多,主人公露西是一个始终在路上的英国孤女。
在路上,听起来很浪漫,就像许多年前许多人唱的那首,流浪远方,流浪啊。其实歌词作者三毛倒是澄清过,如果真是为了看山间的小溪宽阔的草原飞翔的小鸟,那就不必去流浪也罢。
流浪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露西的孤独也是如此,不过她的创作者夏洛蒂其实没有经历过漂泊,是把自己在比利时留学时最漫长的孤独糅合进去罢了。
01
对布鲁塞尔的向往,最直接的原因是夏洛蒂的朋友玛丽·泰勒。
那一年,玛丽寄来了布鲁塞尔的羊皮手套,还描述了见到的教堂和画作,这让她心潮澎湃:“ 在读信时,我几乎都不知道是一股什么东西涌上我的喉头。那是对束缚和平淡工作的一种剧烈的厌烦情绪,一种要插上翅膀─-财富所能配备的翅膀一--的强烈欲望,一种要观看、了解、学习的迫切渴求。某种内在的东西似乎在转瞬间就大胆地扩展开来。我感到自己身上没有施用过的才能在跃跃欲试,然后一切都崩溃了,我陷 入 了绝望之中。 ”
那时候勃朗特姐妹正酝酿着开一所自己寄宿学校,寄人篱下的家庭教师实在是受够了。不过女子学校并不是那么好开办的,选址,设置,资金等,他们就读过的女子学校的校长伍勒小姐给她们提供了一个有可行性的方案,让夏洛蒂到“斯伯利荒原去,复兴她妹妹已经放弃的学校。她还愿让我们使用她们的设施。”
不过当时英国女子学校众多,竞争激烈,斯伯里荒原学校地方偏僻,伍勒小姐的妹妹放弃这个学校就与招生困难有关,所以不少人建议勃朗特在办学之前先到欧洲大陆去学习取经。
布鲁塞尔成了优选项。
费用便宜,旅费最贵也就五磅,生活费用比英国便宜一半,玛丽和妹妹玛沙还有她们的表亲朋友还可以帮助她们度过最初难熬的陌生期。
这个方案略有波折,不过最终得以如愿。
1842年,26岁的夏洛蒂·勃朗特如愿以偿成为埃热夫人学校的一名学生。布鲁塞尔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不过夏洛蒂给朋友的信中谈得更多的却是功课和孤独。
法语课有点难,夏洛蒂觉得课程适合本地人而不是外国人,更特别的是法语老师埃热先生,校长夫人的丈夫。
“他是修辞学教师,颇有才智,可性情却暴躁易怒。他也是个又黑又丑的小怪物,长着一张表情千变万化的脸。有时他会借用一只发疯的雌猫的模样,有时又出现一头癫狂的豺狗的神态。虽然极其少见,他偶尔也会抛开这些危险可引人的表情,装出一幅温而文雅的绅士模样来。”
好吧,这些评价看起来不是好话,不过那时候埃热先生应该已经吸引住了夏洛蒂,这种吸引最终又转化成了暗恋。
02
如果要将夏洛蒂对埃热的爱情加以分解,那这里面最大的成分可能是孤独。
孤独会让人更易陷入爱情,爱情又会让人感到极致的孤独。
夏洛蒂对埃热先生的爱两者全占了。
除了正常的男女两性的吸引力,夏洛蒂对埃热先生的爱慕是有一定的吊桥效应的。异乡放大了她的敏感和紧张,而埃热先生对两个年长的异国女学生的帮助又恰逢其时。
埃热先生做得也许不多,他只是发觉勃朗特姐妹的语言天赋,肯定她们的努力,尝试新的教学方法,针对勃朗特姐妹的情况上几节辅导课。出于东道主和绅士的义务,可能还有圣诞节送份圣诞礼物,或者其他一些帮助。
这足够夏洛蒂的爱情慢慢滋长。
1842年10月勃朗特姐妹的姨妈伊丽莎白去世。
正是这位姨妈资助了勃朗特姐妹的布鲁塞尔的留学,也是这位姨妈在勃朗特姐妹的母亲过逝后常住哈沃斯抚养外甥女。她走了,财产也留给三个外甥女。
夏洛蒂和艾米莉急忙从布鲁塞尔赶回哈沃斯,没能见到姨妈最后一面。他们到布鲁塞尔求学本来就是为了能开办寄宿学校,姨妈留下的这笔钱让计划中的学校有了一笔小小的启动资金。
1843年,艾米莉留在哈沃斯,而夏洛蒂则回布鲁塞尔继续学业。
这是一次更为孤独的旅程。
妹妹艾米莉没有一同前来,玛丽的妹妹玛莎已夭折,布鲁塞尔不再是神秘的远方。
明面上的理由很简单,正如 埃热先生信中所言,“见到那么多的功课被中断,那么多的事情已有良好开端,只需再多一些时间就能满意地完成,我们的伤心更是有增无减。在一年以后,你的女儿本应能完全准备好应付将来会发生的任何事情,她们在接受教育指导的同时,也会获得教学的技能的。”
何况这次夏洛蒂去布鲁塞尔,不完全做学生,是做英语教师的,一年十六英镑。
不过这些理由满足不了吃瓜群众的好奇心。 好友艾伦·纳西信中说“有三或四个人认为勃朗特小姐未来的丈夫是个大陆人。”
夏洛蒂当然坚决否认,宣称自己在布鲁塞尔过的是与世隔绝的生活,从不同任何男人说话,除了埃热先生。
她宣称:“对于女人来说,如果既没有财产又没有姿色,却把婚姻作为他们愿望的主要目标,作为她们所有行动的目的,不能正视自己毫无吸引力和安安静静地思考婚姻之外的其他事情的处境,那就是一种愚蠢,也是我所不齿的。”
这当然是真话,不过正如谎言中掩藏着真相一样,真话中有时候也有谎言。
1844年,她回到了哈沃斯。
看起来一切都很好,开办学校的资金和人员都有了,即使不开办,夏洛蒂的资历还收到“曼彻斯特一所大学校的聘请,到他们那儿担任首席女教师,年薪是一百英镑(合二千五百法郎)”。
只有夏洛蒂知道那颗孤独的心是空洞的,她渴望着布鲁塞尔的一点回应。一点点就够了。
“先生,穷苦的人并不需要很多就能过活——他们只是需要一些富人餐桌上掉落的面包屑——但是如果他们没有这些面包屑——他们会死于饥饿——我也并不需要从思慕之人那里得到很多的喜爱——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段完整纯粹的友谊——我并不习惯这样的情谊——但是在布鲁塞尔,我还是你学生的时候,你对我有一点点兴趣——我依恋于这仅仅一点点的兴趣——我希望这点兴趣能长久地留存下去,因为我依恋它——依恋于这点兴趣,我才能坚持生活下去。”
可惜并没有。
后来,夏洛蒂将漫长的孤独凝成滚烫的文字。
再后来,夏洛蒂嫁给了父亲的副牧师尼科尔斯,凑巧的是尼科尔斯也对夏洛蒂有过漫长的孤独暗恋。
那些孤独中开出的花朵温暖了她,也温暖了无数的人们。
作者: 刘洋风:爱生活,爱写作,寻寻觅觅,迷迷糊糊。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