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文本说:
“袭人伸手与他系裤带时,不觉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凉一片沾湿。唬的忙退出手来,问是怎么了。宝玉红涨了脸,把他的手一捻。袭人本是个聪明女子,年纪本又比宝玉大两岁,近来也渐通人事,今见宝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觉察一半了,不觉也羞的红涨了脸面,不敢再问……袭人忙趁众奶娘丫鬟不在旁时,另取出一件中衣来与宝玉换上。宝玉含羞央告道:‘好姐姐,千万别告诉人。’袭人亦含羞笑问道:‘你梦见什么故事了?是那里流出来的那些脏东西?’宝玉道:‘一言难尽。’说着便把梦中之事细说与袭人听了,然后说至警幻所授云雨之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遂和宝玉偷试一番,幸得无人撞见。自此宝玉视袭人更比别个不同,袭人待宝玉更为尽心。”
从上述文本可推知,贾宝玉和袭人既有初试,必然有再试,三试,四试……但作者绝不会这样写,必定会写得十分含蓄,比如第十九回。
第十九回发生了一件很特别的事,荣国府的“活龙”贾宝玉,一时兴起,带着小厮茗烟,跑到回家探亲的丫头花袭人家里去了。
贾宝玉何以兴起?有两个原因。一是自初试之后,宝玉和袭人两人关系胶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二是贾宝玉在东府里撞到了茗烟和卍儿的事,于是就想起和自己有同样事的袭人。文本写道:
宝玉见一个人没有,因想“这里素日有个小书房……内曾挂着一轴美人,极画的得神。今日这般热闹,想那里自然……那美人也自然是寂寞的,须得我去望慰他一回。”想着,便往书房里来。刚到窗前,闻得房内有呻吟之韵。宝玉倒唬了一跳:敢是美人活了不成?乃乍着胆子,舔破窗纸,向内一看,那轴美人却不曾活,却是茗烟按着个一女孩子,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宝玉禁不住大叫:“了不得!”一脚踹进门去,将那两个唬开了,抖衣而颤。
茗烟见是宝玉,忙跪求不迭。宝玉道:“青天白日,这是怎么说。珍大爷知道,你是死是活?”一面看那丫头,虽不标致,倒还白净,些微亦动人处,羞的面红耳赤,低首无言。宝玉跺脚道:“还不快跑!”一语提醒了那丫头,飞也似去了。宝玉又赶出去,叫道:“你别怕,我是不告诉人的。”急的茗烟在后叫:“祖宗,这是分明告诉人了!”宝玉因问:“那丫头十几岁了?”茗烟道:“大不过十六七岁了。”宝玉道:“连他的岁属也不问问,别的自然越发不知了。可见他白认得你了。可怜,可怜!”
贾宝玉沉思一会道:“看了半日,怪烦的,出来逛逛,就遇见你们了。这会子作什么呢?”茗烟嘻嘻笑道:“这会子没人知道,我悄悄的引二爷往城外逛逛去,一会子再往这里来,他们就不知道了。”宝玉道:“不好,仔细花子拐了去。便是他们知道了,又闹大了,不如往熟近些的地方去,还可就来。”茗烟道:“熟近地方,谁家可去?这却难了。”宝玉笑道:“依我的主意,咱们竟找你花大姐姐去,瞧他在家作什么呢。”茗烟笑道:“好,好!倒忘了他家。”又道:“若他们知道了,说我引着二爷胡走,要打我呢?”宝玉笑道:“有我呢。”茗烟听说,拉了马,二人从后门就走了。
“我悄悄的引二爷往城外逛逛去” 处有庚辰双行夹批曰:“茗烟此时只要掩饰方才之过,故设此以悦宝玉之心。”“咱们竟找你花大姐姐去”有庚辰双行夹批云:“妙!宝玉心中早安着这着,但恐茗烟不肯引去耳。恰遇茗烟私行淫媾,为宝玉所胁,故以城外引以悦其心,宝玉始悦,出往花家去。非茗烟适有罪所胁,万不敢如此私引出外。别家子弟尚不敢私出,况宝玉哉?况茗烟哉?文字着楔细甚。”
然而,袭人晚上回来后,趁众人都不在房里,竟然告诉贾宝玉一件足以让他失魂落魄的事——袭人的母亲和哥哥商议着,要把袭人赎出去。这就等于忽然之间拆散一对处于热恋期的情人。贾宝玉听后了,顿时就急了,说什么也不放袭人去,不惜搬出“老太太不放你也难”的话来,“镇压”袭人。
贾宝玉有来言,袭人有去语:“为什么不放我?……只怕连身价也不要,就开恩叫我去的呢。若说为服侍的你好,不叫我去,断然没有的事,那服侍的好是分内应当的是,不是什么奇功……”“去定了!”贾宝玉听了袭人这斩钉截铁的回答,急的说不出话来,赌气就睡去了。
等袭人觉得火候差不多的时候,来推宝玉,只见宝玉已急的满面泪痕。于是,袭人嫣然一笑,“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约法三章”,如果贾宝玉能做到,她就不走了。贾宝玉一听,事情有回转的余地,“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
“约法三章”的结果,就是袭人说什么也不会走了。也就是说,几乎相当于袭人和贾宝玉私定了终身。只不过,袭人定到的位置,只能是妾室。——事情到此圆满结束。
二人正说着,只见秋纹走进来,说:“快三更了,该睡了。方才老太太打发嬷嬷来问,我答应睡了。”宝玉命取表来看时,果然针已指到亥正,方从新盥漱,宽衣安歇。
然而,第二天,袭人病了,“身体发重,头疼目涨,四肢火热”,传了大夫来看,说是“偶感风寒,吃一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于是,贾宝玉眼看着袭人服了药,盖上被子躺下,才出去了。
袭人头一天还回家探亲了,晚上还好好的,精神头十足,为什么会在第二天就得了重感冒?袭人的这次重感冒,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头一天,贾宝玉先是撞破了茗烟的事,接着就想起了袭人,然后两人又克服种种“困难”,“私定终身”,这一切,在早已经有了云雨之事的一对男女之间,足以引起他们再一次的“激情”。加之睡得又晚,“快三更了”,“亥正” ,“从新盥漱,宽衣安歇”。袭人的这一次重感冒,无疑是深夜“激情”的结果。
所以,贾宝玉和袭人之间的云雨之事,绝非是只有那么一次;所以,晴雯会讽刺他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些事,也瞒不过我去”;所以,李嬷嬷会骂病中的袭人“装狐媚子哄宝玉”。
也就是说,袭人这次蹊跷的生病,其实隐藏着她和贾宝玉之间的又一次云雨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