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清代中叶出现的一部伟大的作品,它形象地反映了当时中国封建社会的衰亡动态。作者曹雪芹以亲身经历的封建贵族家庭由鼎盛而向衰败的变迁经过,塑造了各阶层的人物形象,揭露了当时阶级社会的黑暗腐朽,官僚的相互勾结,贵族阶级的寄生奢侈,以及人民遭受到的种种压迫和苦难。《红楼梦》也是中国封建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忠实记录,当时的典章制度、风俗习惯、文化艺术、起居服饰以及饮食游戏等等,几乎应有尽有。作者在书中反映的知识面是十分广泛和丰富的,所以《红楼梦》也可以说是我国封建社会的一部“百科全书”。曹雪芹以生动的文笔记述了当时的生活起居,日用什物,节令岁时等等。但事隔二百余年,中国社会早已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去研究当时的社会,还必须熟悉当时的典章文物,这样才能真正了解当时社会,了解当时各阶级的生活和思想,进一步剖析研究《红楼梦》这样一部伟大的作品。
漆器
我国髹漆工艺的历史是很悠久的,根据目前考古发现,其渊源可以上溯至商代后期,春秋战国之际已是十分繁荣,湖南长沙、湖北江陵、河南信阳等地区大量精美的漆器层出不穷;秦代的漆器近年亦在湖北云梦大量出土。至于汉代及其以后的漆器,几乎遍及全国,尤其是长沙马王堆古墓所出之彩绘漆器,其精美程度,使人惊叹。我国古代的髹漆工艺,实在是我国古代文化艺术的灿烂之花。我国髹漆工艺发展到明代,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兴盛阶段。在我国古代“漆其外而朱画其内”的传统技法上,增添了许多新品种,再由一个品种和另一个品种互相结合,同施在一件器物之上。这样品种蒸繁,文饰华丽,许多精致的作品因而制作出来,还保存至今,供我们观赏借鉴。清代的髹漆工艺是继承了明代累积的生产知识进一步创造的。《红楼梦》大量提到这时期的漆器,又生动地叙述了这些工艺品在当时生活中的使用,帮助我们对它们的研究了解,这是可贵的。《红楼梦》中未提“犀皮”这一种做法的漆器,这里有其原因的。“犀皮”或称“西皮”,或作“犀毗”。其纹饰有片云、圆花、松鲜诸斑。但清代漆器中,已经没有这个名称。清代漆器中有一种由不同颜色的漆层构成而光滑的漆器,称之为“虎皮漆”,南方称之为“波罗漆”,这可能是另一品种。在清代雕漆中有一种“剔犀”也往往和“犀皮”混称。这是元代张成、杨茂制作的雕漆,明代“果园厂”为宫庭继续制造,清代同样在其基础上制造,但制作的只是“剔红”、“剔犀”,未见“犀皮”。可知《红楼梦》的报导是正确的。
螺甸
“我常见他在螺甸小柜子里取钱。”(第五十一回)“开了螺甸柜子,上一格子都是些笔、墨、扇子、香饼,各色荷包、汗巾等物……”(第五十一回)明黄成《髹饰录》关于“螺钿”说是:“一名蜔嵌,一名陷蚌,一名坎螺。”这是漆器上用贝壳嵌成花纹,通称“螺钿”,螺钿壳片,取材于钿螺、老蚌、车螯、玉珧等各类贝壳。螺钿漆器以材料的厚薄而大体上分为厚螺钿和薄螺钿两类,也称为硬螺钿和软螺钿,我国唐代已经制造螺钿镶嵌的器物,十分精工细致。陕西近年出土有唐代螺钿镶嵌的人物花鸟纹铜镜,人物形象生动,色泽华丽。日本“正仓院”保存我国唐代传至彼邦的唐代紫檀螺钿阮咸,紫檀螺钿五弦琵琶、平面螺钿背八角铜镜、碡瑁制螺钿八角箱等文物。明清漆器和螺甸相结合制作的有:描金加蜔、描金加岣错彩漆、金理钩描漆加均、填漆加灼、螺钿加金银片、雕漆错镌岣、嵌金间螺钿及百宝嵌等等做法,真是五光十色,灿艳夺目。清初漆工江千里制造的软螺钿嵌金银片漆器,诸凡人物楼台,树木云彩,山石水色,车马舟楫等物,俱刻肖生动,鲜丽雅逸,可以称为“神工”的。
雕漆
“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雕漆椅上,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第五十三回)“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第四十一回)“上面左右两张榻,榻上都铺着锦茵蓉簟,每一榻前有两张雕漆几,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荷叶式的,也有葵花式的,也有方的,也有圆的,其式不一。”(第四十回)“雕漆”通称“剔红”。但雕漆的含义还包括剔黄、剔绿、剔黑、剔彩等。做法是用笼罩漆调银朱,在漆器胎骨上层层涂刷,积累至一定厚度,然后用刀雕刻花纹。宋元时代的制作,其特点是“藏锋清楚,隐起圆滑,纤细精致。”明清时代的制作则是花纹满张,漆层种多,刻工细密。《红楼梦》提到的雕漆几式样:海棠、梅花、荷叶、葵花等,具体地充实了文献记载上的缺失。
戗金
“只见几个婆子手里都捧着一色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走来。”(第四十回)《髹饰录》:“鎗或作戗,或作创,一名镂金。”陶宗仪《辍耕录》:“凡器用什物,先用黑漆为地,以针刻画或山水树石,或花竹翎毛,或亭台屋宇,或人物故事,一一完整。然后用新罗漆,若枪金则调雌黄;若枪银,则调韶粉。日晒后,角挑挑嵌所刻缝罅,以金簿或银簿,依银匠所用纸糊笼罩,置金银簿在内,遂旋细切取,铺已施漆上,新棉揩拭牢实,但著漆者自然黏住。”清代的戗金做法,是在朱色或黑色的漆地上,用针或刀尖镂划出纤细的花纹,花纹内打金胶,然后将金箔或银箔黏上,就成金色或银色的花纹。《程甲本》“戗金”作“描金”,这是另一种做法。
描金
“榻上一头,又放一个极轻巧洋漆描金小几。”(第五十三回)《髹饰录》:“一名泥金画漆”沈福文《漆工资料》说“将打磨完的中涂漆,再髹涂红色漆或黑漆,这层漆叫做上涂漆。干燥打磨平滑后,经过推光工序达到光亮后,用半透明漆调彩漆。薄描花纹在漆器面上,然后放入温湿室,待漆将要干燥时,用丝绵球着最细的金粉或银粉,刷在花纹上,花纹则成为金银色。”
填漆
“平儿站在炕沿边,捧着一个小小的填漆茶盘。”(第六回)《髹饰录》:“即填彩漆也,磨显其文,有干色,有湿色,妍媚光滑。”《遵生八笺》:“宣德有填漆器皿,以五彩稠漆堆成花色,磨平如画。”单纯的填漆外,还有在填漆上再戗金,这样更鲜艳华丽。
洋漆
“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第三回)“贾母花厅上共摆了十来席,每一席上有小洋漆茶盘。,(第五十三回)“只见袭人走来,手内捧着一个小连环洋漆茶盘。”(第六十二回)“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罄。”(第四十回)“榻上一头又放一个极轻巧洋漆描金小几。”(第五十三回)明·郎瑛《七修类稿》:“古有戗金,无泥金,有贴金,无描金、洒金,……有剔红,无缥霞、彩漆,皆起自本朝。因东夷或贡或传而有也。”元明之际,日本的描金漆器(日本称之日“莳绘”)具有高度的成就,当时我国有人至彼邦传习其法,如明代天顺时的杨埙,就是善制倭漆的能手。这种从日本传习的漆器做法,在清代就称之为“洋漆”。
瓷器
我国在商代已经出现原始瓷器,我国瓷器以青瓷、白瓷和彩瓷为主要品种。唐代以“越窑”(青瓷)、“邢窑”(白瓷)为著;宋代以“汝窑”、“官窑”、“龙泉窑”、“哥窑”、“钧窑”(以上均青瓷)及“定窑”(白瓷)、“景德镇窑”(影青瓷)“建窑”(黑瓷)等为著。明清以后景德镇成为瓷业中心,不断创制各种釉色和各式彩绘,在《红楼梦》创作的时期,也是我国瓷器烧造的全盛时代,在《红楼梦》记叙中,提到宋代的官窑、汝窑、定窑,又提到明代的宣窑、成窑,不提清代的著名烧瓷品种,似乎于情理不合。我意《红楼梦》提的都是清代瓷器,而且都是清代仿古制的。否则如宋代汝窑、定窑;明代宣窑、成窑,也决不是日用之物,宋官窑在当时是珍贵希品,绝少流传,何能使用?清·阮葵生《茶余客话》说“我朝御窑,越超前代,规模款识,多出秋官主政刘伴阮监制,伴阮名源,亦异人也。又有郎窑,紫垣中丞开府西江时所造,仿古酷肖,万不能辨。今之所谓成宣者,皆郎窑也。”又赵汝珍《古玩指南》:“康雍仿明各器,多用原款:康器多书宣德,雍器多书成化,乃不掠古人之美,非冒充也。”正是说明了其中的道理了。
汝窑
“凤姐说:外头屋里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儿底下放着一卷银子。”(第二十七回)“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第三回)“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第四十回)《格古要论》:“汝窑器出汝州,宋时烧者淡青色,有蟹爪纹者真,无纹者尤好。”按此窑在今河南临汝,但窑址未发现,在临汝南乡、东北乡发现另一种青瓷,现称“临汝窑”。
粉定窑 土定窑
“那四十个碟子,皆是一色白粉定窑的。”(第六十三回)“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第四十回)《格古要论》:“古定器俱出北直隶定州,土脉细,色自而滋润者贵,质粗而色黄者价低,外有泪痕者是真,划花者最佳,素者亦好,绣花者次之。”窑址在今河北曲阳涧磁村、燕山村。定窑除烧造乳白色瓷器外,还烧黑、酱、绿釉瓷器。《古玩指南》说:“其白似粉故名粉定,亦日白定;质粗而色稍黄者为低,俗呼土定。,这是晚清古玩业中的名称,从《红楼梦》所叙,知此名称由来已久。
大观窑
“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第四十回)相传北宋大观、政和年间,宫廷自置瓷窑烧造瓷器,窑址即在汴京(今之河南开封)。南宋时置窑于修内司,在今杭州凤凰山。我们称汴京烧造的窑器为北宋官窑,或称大观窑,杭州烧造的为南宋官窑,也叫修内司官窑。这两个窑址迄今均未发现。但在杭州乌龟山发现新窑,叫郊坛下官窑,窑址范围甚大。《程甲本》大观窑作“大官窑”,并不算错,只是“大”字含义,是十分模糊的。宣德 窑“将一个宣窑瓷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第四十四回)宣德处明代最隆盛时期,故烧瓷亦精。宣窑之青花瓷,采用国外贡品苏泥勃青,烧制成功,鲜丽无比。其烧制之祭红,或称宝石红,为前此所未有。其余还烧制白瓷、五彩等,均变幻奇巧,能夺天工。
成化窑
“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第四十一回)成窑以五彩为上。据《茶余客话》记载有:“高烧银烛照红妆者,-美人持灯看海棠也;锦灰堆者,折枝花果堆四面也;鸡缸者,上画牡丹,下画子母鸡也;秋千杯者,士女秋千也;龙舟杯者,斗龙舟也;高士杯者,一面画茂叔爱莲,一面画渊明对酒也;娃娃杯者,五婴相戏也。其余满架蒲萄及香草鱼藻瓜茄八吉祥优钵罗花西蕃莲梵书,各式不一,皆描画精工。”据说明神宗(万历)时,成杯一双,值钱十万。其珍贵可知矣。
脱胎填白瓷
“众人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第四十一回)所谓“脱胎”,其胎之薄类卵壳,故又谓“卵幂”,宛如釉制而胎脱去者。以粉料堆填瓷上,再蘸釉汁,谓之填白。(均见《古玩指南》)这类瓷器的制作,始于明永乐,清代康雍时也大量制造。这里称“官窑”,可能是指清代的“御器厂”所制品。
美人肩
“一面命丫鬟将一个美女耸肩瓶拿来,贮了水准备插梅。”(第五十回)“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第三回)《清稗类钞·物品》:“美人肩之项与胫,均苗条,口与足相等,腹稍巨,弯折处有姿致,故曰美人肩。”是指瓷瓶的一种式样。据《红楼梦》所记,美人肩又可称“美人觚”。
联珠瓶
“那槅子尽上头的一对联珠瓶还没收来呢?”(第三十七回)联珠瓶是一对两个完全相同而成对的瓶,取“珠联璧合”之谊。庾信《郑常神道碑》:“发源纂胄,叶派枝分,开国承家,珠联璧合。”
珐琅
“每人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第四十回)“尤氏上房早已袭地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第五十三回)珐琅又称洋瓷,康熙时从西洋输入钟表器物,常嵌有洋瓷画片,当时名之为珐琅。清代“瓷器底册”称谓瓷胎画珐琅、玻璃胎画珐琅及铜胎画珐琅。其中铜器画珐琅,清代于康熙时亦开始制造,乾隆时极盛。制法以铜作胎,上料釉,最后施之以彩。此处“十锦珐琅杯”即为铜器画珐琅,《红楼梦》第五十二回:“麝月果真去取了一个金镶双扣金星玻璃的一个扁盒来,……宝玉便揭翻盒扇,里面有西洋珐琅的黄发赤身女子,两肋又有肉翅。”这里记述的是一个玻璃画珐琅的盒子,是舶来品。鎏金珐琅大火盆是掐丝珐琅,其制法是铜器表面界以细铜丝,涂以珐琅质,烧成种种花饰。因始于明代景泰时,又以蓝色珐琅为主,故称景泰蓝。日本则称之“七宝烧”,因其光色璀璨,若有各种宝玉也。《红楼梦》第五十三回:“每一席前竖一柄漆干倒垂荷叶,叶上有烛信插着彩烛。这荷叶乃是錾珐琅的。”按镌刻金类之器日“錾”,珐琅胎是金属而且是镂花的,定然是铜胎的景泰蓝。
金银器
我国古代的金银,既是称量货币又是贵重装饰品,《红楼梦》时代也是如此。当时金银的比价是“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了一千两银子”(第五十三回)是十换。我国自十四世纪后半至十七世纪后半,金银比价如下:期别黄金一两合银两数十四世纪后半4.93十五世纪前半5.52十五世纪后半6.38十六世纪前半6.78十六世纪后半6.58十七世纪前半8·18十七世纪后半10,00(据彭信威《中国货币史》)十七世纪后半正当清康熙前半期,这时欧洲金价是十五换,中国还是十换,欧洲商人到中国把主要货物办完之后,剩下的钱用在中国的金饰上,是一种很好的投资。雍正十年(一七三二)广州金价开始上涨,至乾隆三年(一七三八)涨到十一换七,乾隆三十三年广州的金银比价已接近欧洲,即十五换左右(参考《中国货币史》)。故《红楼梦》反映的情况,正是十七世纪后期至十八世纪前期,这是不能怀疑的。
金银锭金银锞子
“元春又命太监送出金寿星一尊,……金锭一对,银锭四对……。”(第七十一回)“贾母是金玉如意各一柄,……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第十八回)“拿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交付与来人送过去。”(第七回)“宝钗黛玉诸姊妹等,每人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第十八回).“正值丫头捧了一茶盘押岁锞子进来回说...…-尤氏看了看,只见也有梅花式的,也有海棠式的,也有笔锭如意的,也有八宝联春的。”(第五十三回)“(平儿)说着便抽系子,掏出两个笔锭如意的锞子来给他瞧。”(第四十一回)清代金银存在的形状,大体可分四种,一是元宝,也叫宝银,也叫马蹄银,只重五十两;二是中锭,多为锤形,也有各种形式,也有马蹄形,叫做小元宝,重十两;三是小锞或锞子,象一个馒头,但也可以随意铸成各种形式,重一二两到三五两,也叫小锭;四是散碎银子,有滴珠、福珠等名称,重量在一两以下。(参考《中国货币史》)《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兴儿回奶奶,前儿那一包碎金子共是一百五十三两六钱七分,里头成色不等,共总倾了二百二十个锞子。”计算一下,每一锞子重七钱弱,可见金的比银的铸得小一些。《红楼梦》记述这些锞子的式样有“笔锭如意”、“吉庆有鱼(馀)”、“状元及第”、“八宝联春”以及梅花式、海棠式等,具体地说明了这些锞子的式样给予我们研究当时金银形态的重要资料。“八宝”或“八吉祥”,是轮、螺、缴、盖、花、罐、鱼、肠八种实物。
金项圈
“(凤姐向宝玉道)‘大红妆缎四十匹……金项圈四个’。”(第二十八回)“(凤姐)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第三回)“凤姐说着叫平儿:‘把我那两个金项圈拿出去,暂且押四百两银子。’”(第七十二回)“薛蟠道:‘妹妹的项圈我瞧瞧,只怕该炸一炸去了。’”(第三十五回)“绣桔因说道:‘如何!前儿我回姑娘那一个攒珠累丝金凤,竟不知那里去了。’”(第七十三回)项圈是清代大家闺秀的主要装饰品。《红楼梦》所记凤姐的两个是“一个金累丝攒的,那珍珠都有莲子大小;一个点翠嵌宝石的,两个都与宫中之物,不离上下。”(第七十二回)《清稗类钞》记(并见包世臣《司盥项锁赋序》):“嘉庆时扬州玉肆有项圈锁-,式作海棠四瓣,当项一瓣,弯长七寸,瓣梢各镶猫睛宝石-,掩钩搭可脱卸;当胸一瓣,弯长六寸,瓣梢各镶红宝石一粒,掩机钮可叠;左右两瓣各长五寸,皆凿金为榆梅,俯仰以衔东珠,两花蒂相接之处,间以鼓钉金环,东珠凡三十六粒,每粒重七分,各为一节,节节可转,为白玉环者九。环上属圈,下属锁,锁横径四寸,式似海棠,翡地周翠,刻翠为水藻,刻翡为捧洗美人妆。其背镌‘乾隆戊申造赏第三妾院侍姬第四司盥’十六字。锁下垂东珠九鎏,鎏各九珠,蓝宝石为坠脚,长可当脐。”于此可知项圈有“圈”和“锁”两部分,宝钗的金锁也是如此,只是平时并不露在外面。《红楼梦》第八回:“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摘将出来。宝玉忙托着锁看时,果然一面有四个字,两面八个字,共成两句吉谶。”迎春的“攒珠累丝金风”,应该是项圈的一个部分,而是用部份的名称,总称全体的。
虾须镯
“这叫做‘虾须镯’,倒是这颗珠子还罢了。”(第五十二回)钏,臂环也,俗谓之镯。古男女通用,今则妇女用之者为多。《西清笔记》:“宝笈所藏手卷,启匣有小帘,卷之细滑微黄,云是虾须帘,能辟蛀。”此则形容金丝之细密,以“虾须”名之也。
金寿星
“元春又命太监送出金寿星一尊……。”(第七十一回)“凤姐儿是一个宫制四面和合荷包,里面装一个金寿星。”(第六十一回)《史记·天官书》:“狼比地有大星日南极老人”晋灼曰:“比地,近地也。”正义:“老人一星在弧南,一曰南极。”《观象玩占》:“老人一星弧矢南,一曰南极老人,主寿考,一曰寿星。”明清时乃设想-拄杖广额老人,以为长寿之征。
金魁星
“贾母又与了一个荷包并一个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第八回)《日知录》:“今人所奉魁星,不知始自何年,以奎为文章之府,故立庙祀之。乃不能象奎,而改奎为魁,又不能象魁,而取字之形,为魁举足而起其斗,不知奎为北方玄武七宿之一,魁为北斗之第一星,所主不同,而二字之音亦异。”《春秋运斗枢》:“北斗有七星……一至四为魁,五至七为杓,合而为斗;居阴布阳,故称北斗。”明清时设想魁星为鬼怪形,一手执笔,一手持斗。又名为“文曲星”,临了则科举必中式。
金银爵
“贾敬、贾赦、贾政等,每分御制新书二部,宝墨二匣,金银爵各二只,表礼按前。”(第十八回)《左传·庄二十一年》:“虢公请器,王与之爵。”注:“爵、饮酒器。”爵为铜制酒器,有流、尾、柱、鋬和三足,盛行于商代和西周初。金、银所制爵,后世作为礼器。《明史·舆服四》:“建文四年申饬官民,不许僭用金酒爵。”则《红楼梦》时代已无此禁矣。
金西洋自行船
“宝玉又一眼看见了十锦格子上陈设的一只金西洋自行船。”(第五十七回)清代称有机械发动之物,谓之“自行”,即自动之谊。用摩托(M0t0r)发动之车称摩托车,又称自动车;自行船具有动力机械——蒸汽机,故称。今称谓“轮船”。金制西洋船只,在当时是一种陈设品。乾隆五十八年英吉利贡品十九件,其中有“大小金银船(系红毛国战船式样,有一百小铜炮)”(见福庆《志异新编》卷三)则又为国际间重要礼品矣。红毛国即今荷兰国,当时因“其人衣红,眉发连须皆赤”故称。见《广东通志》。
赤金点翠
“贾母因看见有个赤金点翠的麒麟。”(第二十九回)“凤姐说着叫平儿:‘把我那两个金项圈拿出去,……一个点翠嵌宝的。’”(第七十二回)“翠”是鸟名。《说文》:“翠,青羽雀也。出郁林。”李时珍《本草纲目》:“尔雅谓之鹬,出交、广、南越诸地。饮啄水侧,穴居,生子亦巢于水,似鱼狗稍大。或云前身翡,后身翠;或云雄为翡,其色多赤,雌为翠,其色多青。”以翡翠鸟的羽毛贴在金饰上,形成种种纹样,这种工艺名“点翠”,盛行于明清之际。
锒金
“(芳官)左耳上单带着一个白果大小的硬红锒金大坠子。”(第六十三回)《说文》:“锒、锒铛,琐也。”段注:“琐为玉声之小者,引申之雕为连环不绝,谓之琐。”《通训定声》:“锒铛叠韵连语,苏俗谓之链条。眦锒金”即是金链,正适宜为耳坠子。
银模子
“原来是个小匣子,里面装着四副银模子,都有一尺多长,一寸见方。”(第三十五回)《说文》:“模、法也。”锴注:“以木为规模也。”段注:“以木为法日模,以竹为法日范。”是一种母型。《红楼梦》所记“莲叶羹”的银模子:“上面凿着有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莲蓬的,也有菱角的,共有三四十样,打的十分精巧。”(第三十五回)据此可知每一副模子凿花式凹型十个,每一个一寸见方,象一枚唐代的牙尺,故四副共是四十型。选择所需型式,将面坯倾入,即得面制果品矣。这个记述,为清代的金属手工艺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实例。
乌银自斟壶
“每人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第四十回)“黛玉放下钓竿,走至座间,拿起那乌银梅花自斟壶来。”(第三十八回)铜与金之合金,铜约为百分之九十至九九,金约为百分之一至十,色黑紫,用制装饰品,谓之“乌金”。易金为银,铜与银之比依上数,即是乌银。制为酒壶是很合适的。自斟壶比一般壶容量小,宜一人自斟。
银唾盒
“(凤姐居处)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旁有银唾盒。”(第六回)《晋书·王敦传》:“每酒后辄咏魏武帝乐府歌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为节,壶边尽缺。”唾壶之始于此。金唾壶与金瓶、金盆、金香炉、金香盒等在清初原定为皇帝大驾卤簿、皇太子仪卫、皇后仪驾、皇贵妃仪仗、妃采仗等内容之一。(见《清史稿·舆服四》)银唾盒为家用承唾之器,于此可见。
自鸣钟
“凤姐冷笑道:‘……我是你们知道的,那一个金自鸣钟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第七十二回)“还有一个自鸣钟,有三尺多高,内有一个小童,拿着时辰牌,到了什么时候,他就报什么时辰,里头也有些人在那里打十番的。”(第九十二回)查抄物帐内有:“钟表十八件。”(第一。五回)我国古代记时用具,在汉代发明有日晷,《说文》已有铜壶刻漏的记述:“漏、以铜受水,刻节。昼夜百刻。”至明万历时,意大利人利玛窦始以自鸣钟入中国,至清中叶,视为极珍贵之品,非皇室王侯之家,用者绝少。清山阳阮葵生《茶余客话》记载详明:“自鸣钟,铸金为之,中承以柱,下为方匮,面设表盘十二分,上起子午正,右旋,一日再周;以短针指时,长针指刻,起丑未初,钟一鸣,尽子午正,十二鸣;其初正自一鸣至四鸣,各四刻。匮内藏钢轮三重,中为大轮四,轴上间小轮三,联之以旋时刻;针左为大轮三,轴上间小轮二联之,旁大轮一,绾击具,以击钟知时;右亦如之,以击钟知刻。三重皆施坠线,击具皆有铜片为作止之限。表盘径二尺一寸五分,幂以玻璃,匮木质,髹漆,绘金花文,四隅皆有柱,中为周阑,髹以金,纵距四尺七寸,横五尺七寸五分,通高一丈六尺六寸。”据此,自鸣钟的时刻和鸣击数,可以明瞭如下:丑未初 一鸣丑未正 二鸣寅申初 三鸣寅申正 四鸣卯酉初 五鸣卯酉正六鸣辰戌初七鸣辰戌正八鸣巳亥初九鸣巳亥正十鸣午子初十一鸣午子正十二鸣《红楼梦》所记,由此可以知道所报时刻:“刘姥姥只听见咯当咯当的响声,大有似乎打箩柜筛面的一般,不免东瞧西望的,忽见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般的一物,却不住的乱幌。……正呆时,陡听得当的一声,又若金钟铜磬一般,不防倒唬的。一展眼,接着又是一连八九下。”(第六回)(约巳时正)“众人因问几更了,人回‘二更以后了,钟打过十一下了’。”(第六十三回)(子时初)“只听外间房中十锦格上的自鸣钟当当两声……。”(第五十一回)(丑时正)“(晴雯补裘)一时只听自鸣钟已敲了四下,刚刚补完。”(第五十二回)(寅时正)时辰表“宝玉犹不信,要过表来瞧了一瞧,已是子初初刻十分了。”(第六十三回)“回手向怀中掏出一个核桃大小的一个金表来,瞧了一瞧,那针已指到戌末亥初之间。”(第四十五回)“猛听架上钟响,自己低着看了看表针,已指到酉初二刻了。”(第八十九回)《史记·司马穰苴传》:“立表下漏”,这是指晷的名称,现在以表(俗作錶)用为金属计时器的名称了。清初的表不能自鸣,只指明时刻,故称“时辰表”。《茶余客话》亦有记:“时辰表、铸金为之,形圆,盘径一寸五分二厘,均分时刻,以针指之,内施轮齿,皆如自鸣钟之法,具体而微。盛以金合,当盘面处空之合径一寸五分二厘,通厚八分,周饰杂宝,金索三行三就,开镂花文。”表上标十二格,每格昼夜有两个时辰,每一时辰分初、正、末,上一时辰之末即下一时辰之初,初、正、末之间各分四刻,每刻各为十五分,有长短针指示。故“子初初刻十分”即指第十一格(十二格是子正),初刻(到四刻即是子正),十分(十五分即是一刻)。子时从半夜开始,子初在十一格,予正在十二格;丑初在第一格,丑正在第二格,以下类推。卯时当日出,午时在日中,戌时已黄昏,当时的记时情况如此,《红楼梦》反映是完整真实的。
丝织物
我国是闻名于世界的丝绸之国,根据近年考古发现,在长沙马王堆西汉轶侯及其家属的古墓中,已经存在大量丝织品,其织造的精致,花纹的繁缛,是使人惊叹的。我国唐代的丝绸更是运销东欧的著名产品,有名的“丝绸之路”至今还得到海外人士的称道。明清之际,我国丝绸织锦等纺织工业在传统的基础上更是发扬推广,而欧洲一些国家如葡萄牙、荷兰等在十六世纪初相继航海来我国通商,十七世纪英国亦接踵前来,当时贸易并不发达,要到乾隆时期,中西海上交通日见频繁,商业也就繁荣,有许多西洋织物渐渐运销到我国来,在清皇室和贵族的家庭里大都使用这些舶来品,成为一种奢侈的享用。《红楼梦》正处于这样一个时期,作者曹雪芹的祖、父辈也正先后被任命为江宁织造。这是自明代开始,在南京、杭州、苏州三处,各置提督织造太监一人,专掌织造各项衣料及制帛、诰敕、彩缯之类,供御用及宫庭祭祀须赏所需。这一官职,清代于内务府司官内简用,谓之织造监督。因此《红楼梦》对于织物的描写是十分真实的,也就是当时的一个重要的记录,为我们考查当时的实物,提供了佐证。“贾母是……‘福寿绵长’宫绌四匹……。”(第十八回)“那晴雯只穿葱绿院绸小袄,……”(第七十回)芳官穿:“底下丝绸撒花夹裤,敞着裤腿。”(第五十八回)“麝月忙起来,单穿红绸小棉袄儿。”(第五十一回)“只见妙玉头带妙常髻,身上穿一件月白素绌袄儿。”(第一一○九回)甄家礼单:“宫绸十二匹”、“宫用各色缎、纱、绸、绫二十四,匹,……”(第五十六回)“只见贾母穿着青皱绸一斗珠的羊皮褂子,端坐在榻上。”(第四十二回)宝玉:“膝下露出油绿绸撒花裤子,……”(第四十五回)鸳鸯穿着:“束着白绉绸汗巾儿。”(第二十四回)“后面一个妇人打着青绸油伞。”(第四十九回)
“大奶奶、二奶奶他两个是每人两匹纱……。”(第二十八回)“见他(宝玉)穿着簇新的藕合纱衫竟去拭泪。”(第三十回)“那小厮赶忙捧过一个花梨木匣子来……锦上叠着一束蓝纱。(冯紫英道,这叫做鲛绡帐)”(第九十二回)甄家礼单:“上用各色纱十二匹”“宫用各色缎、纱、绸、绫 二十四匹。”(第五十六回)“这是宫里头的新鲜样法,拿纱堆的花儿十二枝。”(第七回)
“(凤姐)叫平儿取了一件大红洋绉的小袄儿……”(第九十回)凤姐装束:“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第三回)凤姐穿着:“……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第六回)“里头金托子大红绉绌托底上放着一颗桂圆大的珠子。”(第九十二回)毂“用晴雯素日所喜之冰鲛觳一副,楷字写成,名日《芙蓉女儿诔》。”(第七十八回)
罗“还有端午儿的节礼也赏了,……凤尾罗二端,……”(第二十八回)“大奶奶、二奶奶他两个是每人两匹罗……。”(第二十八回)“不知道的都认作蝉翼纱,正经名字叫作‘软烟罗’。”(第四十回)我国古代丝织物的总名日帛,又日缯。《说文》帛缯互训。生丝制品日绢,《玉篇》:“生缯也。”其洁白者谓之素,《说文》:“生帛也。”或日缟。熟绢谓之练,《急就篇》:“练者,煮缣而熟之也。”缣,《说文》:“并丝缯也。”其轻细者谓之纨,《说文》:“纨、素也。”《通训定声》:“谓白致缯,今之细生绢也。”缯帛先经过纺的工序,再织成的有纳、纱、縠三种。绌,俗作绸,《说文》:“大丝缯也”,《通训定声》:“盖丝粗帛厚而耐动者,今俗以绌为缯帛之大名。”我们现在称为纺左纟右由纱和縠的区分《汉书·江充传》:“充衣纱縠禅衣”注:“纱毂,纺丝而织之也,轻者为纱,绉者为縠。”故縠又称洋绉,为丝绌的一个品种。纱在我国古代应用甚广,凡公服皆用皂纱、绛纱;冠则用乌漆纱。縠(今称绉)似罗而疏,似纱而密,今称绉纱。罗、今称熟罗,或称罗纺,以轻顿为其特长。《红楼梦》里的“冰鲛縠”、“鲛绡帐”是我国古代已有的名称。《述异记》:“南海中有鲛人室,水居如鱼,不废机织,其眼能泣则出珠;晋木玄虚《海赋》云:‘天琛水怪,蛟人之室。’,(按《文选》木华《海赋》作“鲛人”)《文选》左思《吴都赋》:“泉室潜织而卷绡”注;“俗传鲛人从水中出,曾寄寓人家,积日卖绡。”李商隐诗:“瞥见冯夷殊怅望,鲛绡休卖海为田。”曹雪芹根据这个故事,就用鲛绡来称呼丝罗的精细洁白了。(冰即冰雪,洁白也)他还用“蝉翼”形容纱的轻和薄。蔡邕《让高阳侯表》:“臣事轻葭莩,功薄蝉翼。”《晋书·周顗传》:“质轻蝉翼,事重千钧。”可能在《红楼梦》时期,真有“蝉翼纱”这个名称。《红楼梦》第九十二回对于“鲛绡帐”的描写是:“在匣子里拿出来时,叠得长不满五寸,厚不上半寸,冯紫英一层一层的打开,打到十来层,已经桌上铺不下了。冯紫英道:“你看里头还有两折,必得高屋里去才张得下。这就是鲛丝所织,暑热天气张在堂屋里头,苍蝇蚊子一个不能进来,又轻又亮。”一九七二年长沙马王堆软侯一号墓出土的绢、罗、纱、锦、绣、绮等丝织品与此比较,其中有一件素纱禅衣,长一二八厘米,袖通长一九。厘米,重量仅四十九克;另一块纱料,幅宽四十九厘米,长四十五厘米,重仅二点八克。(见《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发掘简报》,文物出版社一九七二年九月)《红楼梦》第三十回宝玉穿着的簇新“藕合纱衫”;第四十六回鸳鸯穿着半新的“藕合色的绫袄”。可见“藕合”是丝绌的一种颜色。马王堆西汉墓出土有“藕色纱”(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土文物展图录》第五十九图,一九七三年日本版)于此可知我国从西汉至清乾隆时代二千年间丝织品的技术和规格是一脉相承的。
“宝玉只穿着……下面绿绫弹墨夹裤,散着裤脚。”(第六十三回)“回头见鸳鸯穿着水红绫子袄儿……。”(第二十四回)“再把那水墨子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第四十回)“原来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扎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第三十六回)袭人穿着:“……白绫细折裙。”(第二十六回)(宝玉)“里面只穿半旧红绫短袄,……”(第四十五回)“只见他(鸳鸯)穿着半新的藕合色的绫袄,……”(第四十六回)“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环走来,……”(第三回)宝玉换装:“……下面半露松花绿撒花绫裤腿,……”(第三回)宝钗打扮:“……葱黄绫绵裙。”(第八回)妙玉穿着:“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一”(第一○九回)五儿打扮:“只穿一件桃红绫子小袄儿。”(第一○九回)(宝玉)“将外面的大衣服都脱下来,……只穿一件松花绫子夹袄,……”(第七十八回)紫鹃装束:“他穿着弹墨绫薄绵袄……”(第五十七回)(香菱)“可惜这柘榴红绫最不经染。”(第六十二回)“麝月是红绫抹胸,披着一身旧衣。”(第七十回)(凤姐)“叫平儿取了一件松花色绫子一抖珠儿的小皮袄。……”(第九十回)
“礼部奉旨:钦赐金玉如意一柄,彩缎四端,……”(第七十一回)“贾母是金玉如意一柄,……‘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第十八回)“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第三回)凤姐居处:“……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第六回)妙玉穿着:“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第一○ 九回)袭人穿着:“……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第五十一回)“当时芳官满口嚷热,只穿着一件玉色红青酡绒三色缎子拼的水田小夹袄,……”(第六十三回)《天工开物·分名》说:“凡罗中空小路以透风凉,其消息全在软综之中。衮头两扇打综,一软一硬。凡五梭、三梭之后,踏起软综,自然纠转诸经,空路不粘。若平过不空路而仍稀者日‘纱’,消息亦在两扇衮头之上。直至织花绫绸,则去此两扇,而用桄综八扇。凡左右手各用-梭,交互织者日‘绉纱’。凡单经日‘罗地’,双经曰‘绢地’,五经日‘绫地’。凡花分实地与绫地,绫地者光,实地者暗。先染丝而后织者日‘缎’。”绫与缎的织法相似,细薄者为绫,厚密者为缎。绫、《玉篇》谓之“文缯”,缎、古作段。是我国汉代以后开始盛行的丝织品,明清以来,以江宁、苏州及杭州三处织造者为最著。清代后期,绫渐渐不为人所采用,制造渐衰。而《红楼梦》的描写记述中,还是十分盛行,穿着以外,还做帐子使用。这是很重要的真实记录。缎的制作,江宁产“贡缎”;苏州产“累缎”;杭州有“花缎”。其后苏州复有“苏线绉”,光泽精美,又有“闪缎”、“摹本缎”(又名“花累”)。道光咸丰之交大盛。而“闪缎”之称此见《红楼梦》第六回,可知其时早已制造矣。妆缎 蟒缎 倭缎“(凤姐)向宝玉道:‘大红妆缎四十匹、蟒缎四十匹……。’”(第二十八回)甄家礼单:“上用的妆缎蟒缎十二匹,上用杂色缎十二匹,……”(第五十六回)“只见他(湘云)里头穿着一件……,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妆缎狐肷褶子。”(第四十九回)“当下宝玉穿着大红金蟒狐腋箭袖……。”(第十九回)“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第三回)北静王装束:“……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第十四回)“宝玉……穿着白蟒箭袖……。”(第十四回)“宝玉头上戴着……身上穿着秋香立蟒白狐腋箭袖……。”(第八回)宝玉装束:“……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第三回)风姐装束:“……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第三回)《天工开物·倭缎》:“凡倭缎制起东夷,漳泉海滨效法为之。丝质来自川蜀,商人万里贩来以易胡椒归里。其织法亦自夷国传来,盖质已先染,而斫线夹藏经面,织过数寸即刮成黑光。北虏互市者见而悦之。”许衍灼《中国工艺沿革史略》:“漳缎自明以来始有之。清初江宁亦织之。《大清会典》载江宁织造局岁织倭缎六百匹,近则苏州等处亦织之。为极珍贵之织物云。”“妆缎”的名称自漳缎而来,这是我国在明清时吸收倭缎的织制技法自造的一种宫庭专用的丝织品。大都是织有“蟒”的花饰,因此又称蟒缎。有时只称蟒的形状而不用缎字,如“金钱蟒”、“白蟒”、“立蟒”等。在蟒缎上再加绣龙文的如北静王的“五爪坐龙白蟒袍”等。其完全仿倭缎织造的仍称“倭缎”,也称“洋缎”,也可以染色或加绣各种纹样。妆缎、蟒缎甚至倭缎是为帝王贵族的专用品,人民是不能穿用的。顺治三年定:“庶民不得用缎绣等服,满洲家下仆隶有用蟒缎、妆缎、锦绣服饰者严禁之。”康熙元年定:“军民人等有用蟒缎、妆缎、金花缎、片金倭缎、……者,禁之。”康熙三十九年又定:“兵民人等鞍辔不得用绣缎、倭缎、……为饰。”到了雍正二年又申明:“官员军民服色有用黑狐皮、秋香色、米色、香色及鞍辔用米色、秋香色者,于定例外,加罪议处……。”(以上均见《清史稿·舆服二》)《红楼梦》所述那些穿戴都是过奢的,如宝玉一个刚上学读书的学生,就穿“秋香色立蟒缎”或“大红色金蟒缎”,在一般的人家是办不到的。
“(凤姐居处)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第六回)“老嬷嬷们让黛玉炕上坐,炕沿上都有两个锦褥对设。”(第三回)“(宝蟾)穿一件片锦边琵琶襟小紧身……。”(第九十一回)凤姐“叫平儿取了……一条宝蓝盘锦镶花绵裙。”(第九十回)“那小厮忙捧过一个花梨木匣子来……,原来匣内衬着虎纹锦,……”(第九十二回)“那鼻涕眼泪把一个砌花锦边的褥子已湿了碗大的一片。”(第九十七回)真真国女孩“身上穿着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第五十二回)《说文》:“锦、襄色织文也。”《急就篇》:“锦、织彩为文也。”盖古锦以厚缯为地,别以彩丝织之。在东汉已经流行,唐代极盛,目前,我国西北地区出土以及日本“正仓院”保存许多唐代织锦的实物,是十分珍贵的。据《初学记》引陆翙《邺中记》曰:“锦有大登高、小登高、大明光、小明光、大博山、小博山、大茱萸、小茱萸、大交龙、小交龙;蒲桃文锦、斑文锦、凤皇朱雀锦、韬文锦、核桃文锦。或青绨(绨即厚缯)、或白绨、或黄绨、或绿绨、或紫绨、或蜀绨。工巧百数,不可尽名也。”于此可见唐代织锦之盛,宋代的织锦著名的有“樗蒲锦、楼阁锦、紫驼花鸾章锦、朱雀锦、凤皇锦、走龙锦、翻鸿锦(皆御府中物)海马锦、龟纹锦、粟地锦、皮球锦(皆宣和绫)”(见明屠隆《考槃馀事》)。元明以后,织锦渐衰。明代的锦有“落花流水锦及各色锦”(见《格古要论》),清代风尚,服饰以绸缎以及毛织物为贵,织锦只是做锦匣、枕、靠背等用,衣饰上作为镶边用。《红楼梦》真实地反映了这个情况。但当时却有“洋锦”,这在以前的文献上是没有记载的。
刻丝
“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穿着……石青刻丝灰鼠披风。……”(第六回)袭人装束;“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第五十一回)“凤姐命平儿:将昨日那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出来。”(第五十一回)黛玉装束:“……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第三回)凤姐儿道:“……内中只有江南甄家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第七十一回)明周祈《名义考》:“刻之义未详,《广韵》‘缂、乞格切,织纬也’。则刻丝之刻,本作缂,误作刻。”宋庄绰《鸡肋篇》:“定州织刻丝,不用大机,以熟色丝经于木杼上,随所欲作花草禽兽状。以小梭织纬时,先留其处,方以杂色线缀于经纬之上,合以成文,若不相连。承空视之如雕镂之象,故名刻丝。”明初曹昭《格古要论》称“刻丝作”日:“宋时旧织者,白地或青地子,织诗词山水,或故事人物花木鸟兽,其配色如傅彩,又谓之刻色作。”我国宋代刻丝大盛,据《清秘藏》所记有“楼阁”、“龙水”、“百花攒龙”、“紫宝阶盛地”、“紫大花”、“五色簟文”等等数十百种。明代宫中设刻丝匠专事御用刻丝物品,民间以吴市出品为巨擘,清乾隆刻丝亦复大盛,且极精好。不意嘉道之后,则日形衰落,甚至无人业此矣。《红楼梦》所记尚能窥其“盛况”也。
毛织物
毛织物是以禽类或兽类的绒毛,打制成线,再以线织成绒布;另一种以绵羊毛搓打成片,作为衣着或毯席之用。我国古代这两种工艺起源甚早,《天工开物》有详细的叙述:“凡绵羊有二种,一日‘蓑衣羊’,剪其毳为毡、为绒片、帽袜,遍天下胥此出焉。古者西域羊未入中国,作褐为贱者服,亦以其毛为之。一种‘矞芍羊’,唐末始自西域传来。外毛不甚蓑长,内毳细软,取织绒褐。秦人名曰‘山羊’,以别于绵羊。此种先自西域传入临洮,今兰州独盛。故褐之细者,皆出兰州,一曰‘兰绒’,番语谓之‘孤古绒’,从其初号也。”至于禽毛的织物据《香祖笔记》:“按《异物汇苑》:唐安乐公主使尚方合百鸟毛织为裙,正视旁视,各为一色,日中影中,各为一色,而百鸟之形状皆见。又《南史》齐文惠太子织孔雀毛为裘,华贵无比。武后有集翠裘,以赐幸臣,皆其类也。”则我国固已有之矣。但在明万历中叶,西洋文物开始输入我国,其中就有许多毛织品;至康、雍、乾三朝,到了极盛时代。据文献有下列各类品种:康熙六年夏,荷兰国遣使入贡,有哆啰呢绒之属 (《池北偶谈》“三国贡物”)康熙九年,佛郎机人入贡物,有天鹅绒,哆啰呢、花幔、花毡等.(《清一统志》卷四二三)康熙三十年,荷兰国贡物,有大哆啰绒十五匹中哆啰绒十匹织金大绒毯 四领乌羽缎 四匹绿倭缎 一匹新机哔叽缎 八匹中机哔叽缎 十二匹织金花缎 五匹(《池北偶谈》“荷兰贡物”)雍正三年,入贡品,有大红羽缎(《清一统志》卷四二三)雍正五年,入贡品中,有金丝缎、洋缎.金花缎、大红哆啰呢等(《清一统志》卷四二三)乾隆十八年,入贡品中,有织人物花毡(《清一统志》卷四二三)乾隆五十八年英吉利贡品,有金线毯(精致房内铺用)大绒毯(大殿上铺用)杂货一包(系红毛国物产,即哆哕呢、羽纱、洋布等)(《志异新编》卷三)《红楼梦》中人物穿着的毛织物,其品种与此大都相合。
羽缎羽纱
“宝玉因见他(黛玉)外面罩着大红羽缎对衿褂子,因间……”(第八回)“黛玉换上了掐金掐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第四十九回)“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蓬。”(第四十九回)“平儿走去拿了出来,一件是半旧大红猩猩毡的,一件是大红羽纱的。”(第五十一回)平儿笑道:“……昨儿那么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的,……”(第五十一回)《香祖笔记》:“羽纱羽缎出海外荷兰暹罗诸国,康熙初入贡止一二匹,今闽广多有之。盖缉百鸟氄毛织成。”羽缎羽纱的名称到了清代晚期,就同丝织品或羊毛织品混称,大概后来是很少再用“百鸟毹毛,去织制这类东西了。《清稗类钞》“物品类”:“羽缎,亦称羽毛缎,或曰哔叽。质厚如缎,故名。”把羽缎和哔叽相混是错误的。《天工开物·裘》:“飞禽之中,有取鹰腹、雁胁毳毛,杀生盈万,乃得一裘,名‘天鹅绒’者,将焉用之?”可知在明代末期已经视为奢侈过份的东西了。《红楼梦》第一○五回查抄单内有“天鹅绒”一卷,想当时是一件珍异品。《红楼梦》第五十二回贾母给宝玉的那件“雀金呢”,说是俄罗斯国用孔雀毛拈了线织的;还有宝琴所穿的那件用野鸭子头上毛织的“凫靥裘”,应该都是属这一类禽毛织物的范围。
哆啰呢
“李纨穿一件青哆啰呢对襟褂子。”(第四十九回)“(宝玉)只穿一件茄色哆啰呢狐皮袄子,……”(第四十九回)“把一个玉色绸里的哆啰呢的包袱拿出来,……”(第五十一回》“贾母见宝玉身上穿着荔色哆啰呢的天马箭袖,……”(第五十二回)呢、细罽也,是毛织物的一种,有哆啰呢、哔叽呢之类。其主要原料是羊毛。《天工开物》对于织制的方法,有详细的叙述:“一曰搊绒,用梳栉搊下,打线织帛,曰‘褐子’、‘把子’诸名色;一曰拔绒,乃毳毛精细者,以两指甲逐茎挦下,打线织绒褐。此褐织成,揩面如丝帛滑腻。每人穷日之力,打线只得一钱重。费半载工夫,方成匹帛之料。”宋应星讲的名称可能和后来入贡之品不相一致,其织制方法大概是差不多的。《红楼梦》第四十九回:“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番羓丝的鹤氅。”“洋番羓丝”可能是羊毛的“毳毛精细”者,只是没有具体的名称。于此也可知在《红楼梦》时代有许多名称,还是值得我们去查考研究的。
罽“临窗大坑上猩红洋罽。”(第三回)《说文》:“罽、西胡毳布也。”亦作厕:《汉书·高帝纪》“贾人毋得衣锦绣、绮縠、絺纻、罽,”注:“罽、织毛,若今毼及氍毹之类也。”罽又名氀毼:《后汉书·乌桓传》:“妇人能刺韦作文绣,织氀毼。”注:“氀毼、罽也。”又名毼,《后汉书·西域传》:“天竺国有细布。”《一切经音义十四》引《通俗文》:“毛蓐细者谓之毼。”还有名氆氇:《正字通》:“中天竺有毼,今曰氆氇。”《红楼梦》第一O五回查抄单有“氆氇三十卷”,也就是罽的一种。只是罽大都是粗毛织成,一般用作铺席,我们现在称为“地毯”。因此往往和毡混同起来而不加以区分了。毡“。(凤姐居处)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红毡条。”(第六回)“尤氏上房早已袭地铺满红毡,……正面炕上铺新猩红毡……。”(第五十三回)“(探春)围着大红猩猩毡斗蓬,……”(第四十九回)“贾母只见宝玉身上穿着……大红猩猩毡盘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排穗褂子。”(第五十二回)“那丫头便将这大红猩毡斗笠一抖,才往宝玉头上一合。”(第八回)“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蓬。”(第四十九回)毡、氊俗字。《六书故》:“篆作氈、隶作氊。”六作旃。《说文》:“燃毛也。”段注手部日:“撚者、蹂也,燃毛者,蹂毛成氈也。”《天工开物》记叙毡的制法是:“凡绵羊剪毳,粗者为毡,细者为绒毡,皆煎烧沸汤,投于其中搓洗。俟其粘合,以木板定物式,铺绒其上,运轴擀成。凡毡绒白、黑为本色,其余皆染色。”又蒙人织羊毛毡毯的方法是:“秋时剪取绵羊毛,洗净使乾,置石上,以棍击之令碎。浸水中三日,就井旁沙面,铺旧毡于地,取碎羊毛匀铺其上,以马曳粗木柱压之,即成。亦有卷毡于木柱而压之者,特视其用器何如耳。”(《清稗类钞》工艺类)《红楼梦》称红色曰猩色,或猩猩红。韩僵《已凉诗》:“猩色屏风画折枝”亦有其所本。
刺绣
刺绣是我国古代的家庭手工艺,起源甚早。长沙马王堆西汉驮侯家属墓出土有织、绣、绘等丝织品,其中有绣花丝棉袍、黄地素绿绣花袍、红菱纹罗绣花袍及绣花手套等等。其绣的技法,有彩绣、平绣、锁绣等,大都是服装上的纹锦。至于绣成山水、人物、楼台、花鸟等绘画形式,要至宋代才见记述。此后刺绣一直是闺中女儿的手工艺,称谓“女红”。《红楼梦》时代的闺中女儿,也是以“女红”为必需的技能,在整个小说的叙述中,都贯彻了这样的思想。《红楼梦》第九十二回贾母和巧姐的谈话就很说明这个问题:贾母道:“女孩儿家,认得字呢也好,只是女工针黹倒是要紧的。”巧姐儿道:“我也跟着刘妈妈学着做呢!什么扎花儿咧,拉锁子咧,我虽弄不好却也学着会做几针儿。”梨香院内的几个学戏的女孩子,后来停止演戏了,都被分派在各处使唤,他们就有这样的想法:“众人皆知他们不能针黹,不惯使用,皆不大责备。其中或有一二个知事的,愁将来无应时之技,亦将本技丢开,便学起针黹纺绩女工诸务。”(第五十八回)女孩子们的刺绣作品,常常成为被评论的目标:“林黛玉和香菱坐了,况他们有甚正事谈讲,不过说些这一个绣的好,那一个刺的精。”(第二十四回)贾府上的女孩子也和其他官僚家庭一样,是专有一批做针线的女工,他们自己只是随便做一些,表示一下自己工艺的精巧。如袭人说:“(指黛玉)旧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见拿针线呢!”(第三十二回)贾宝玉是不要那些女工为他做针线的。下面有一段对话;袭人道:“有一双鞋抠了垫心子,我这两日身上不好,不得 做,你可有工夫替我做做?”史湘云笑道:“这又奇了,你家放著这些巧人不算,还有什么针线上的,裁剪上的,怎么叫我做起来?”袭人笑道:“你又糊涂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屋里的针线是不要那些针线上的人做的。”史湘云听了,便知是宝玉的鞋了。(第三十二回)巧姐儿说的“拉锁子”,是一种古老的刺绣针法,沈寿称为:“‘绕针’,俗名拉梭子针。其绣法先以大针引全线出地面后,此针随时移插,不复上下;细针自下而上至半时,引粗线绕针为细孔,随下针于孔中以固之,复上为第二孔,其回转之针,仍须第一孔之原眼。第三孔仍第二孔之原眼以后类推。必从原眼者,取其易于匀整也。法与打子针小同而大异。”(见《雪宦绣谱》)其实《红楼梦》中女孩子绣制的品种,据记述所及,也只是扇套、香袋、荷包、槟榔荷包及兜肚等几样。
扇套
“史湘云冷笑道:‘前儿我听见把我做的扇套子拿着和人家比,赌气又铰了。’”(第三十二回)“袭人道:‘我见你带的扇套,还是那年东府里蓉大奶奶的事情上作的。’……”(第六十四回)“说着,一个上来解荷包,那一个就解扇囊,不容分说,将喜玉所佩之物尽行解去。”(第十八回)按清代装饰,男子腰带上必缀以槟榔荷包、镜、扇、四喜平安诸袋(见《清稗类钞》“一身佩二十余物”条“服饰类”)扇套是其中主要的一种,乃盛放摺扇者。摺扇又名摺叠扇,古名聚头扇。光绪中叶以前,长可尺馀,后仅七八寸。(见《清稗类钞》“服饰类”)这些佩饰,随应酬的需要,其色彩不时变换。袭人说:“那个青东西(指宝玉所佩那年秦可卿丧事时做的扇套)除族中或亲友家夏天有丧事方带得着,一年遇着带一两遭,平常又不犯做。”(第六十四回)由此可知这一组腰带佩饰是具有几套的,随时为需要佩用。
香袋
“(黛玉)将前日宝玉所烦他作的那个香袋儿——才做了一半,赌气拿过来就铰。”(第十八回)“(呆大姐)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第七十三回)宋洪刍《香谱》:“谢元常佩紫罗香囊,谢安患之,而不欲伤其意,因戏赌取焚之,元遂止。”可证香袋的记叙应该是晋代开始。清代的香袋也是腰带佩物之一。《红楼梦》所叙的“绣香囊”,即是引起大观园大抄检的导火线,是为一件“十锦春意香袋”,“上面绣的并非花鸟等物,一面却是两个人赤条条的盘踞相抱,一面是几个字,”(第七十四回)关于春意的玩物,在清代是并不禁止的,《清稗类钞》物品类:“乾隆末叶,有售玩物于白门市中者,盖擘两半胡桃,去其肉而空其中,纽以细熟铜丝,俾可开阖,中用五色粉糍,捏成秘戏图。”乾嘉时金元珏《竹人录》:“顾珏,字宗玉,居城南。朱沈相承,平澹天真,纯以韵胜;珏则刻露精深,细入毫发。——所制竹根秘戏图,眉目形体如生,脉帏几席,有刻棘镂楮之巧。”乾隆时阮葵生《茶馀客话》:“……皆宋人春宵秘戏图蓝本也。明隆庆御窑磁器,亦多绘此式。当时唐寅、仇英画手特工。近日推大同马相舜,字圣诒;太仓王式,字无倪;歙县罗龙,字锡三。”可知居然有绘此等物而享有盛名的。《红楼梦》的绣香囊是“外头雇工仿着内工绣的,带子穗子一概是市卖货”(第七十四回)并不是什么精致的玩意儿。
荷包
“(黛玉)因向宝玉道:‘我给的那个荷包也给他们了?你明儿再想我的东西可不能够了’。”(第十八回)“‘这是两个荷包,带着玩罢’(鸳鸯)说着便抽系子,掏出两个笔锭如意的锞子来给他瞧。”(第四十一回)“凤姐儿是一个宫制四面和合荷包,里面装一个金寿星,一件波斯国所制玩器。”(第六十一回)《茶馀客话》:“三代时以韦为袋,盛算子及小刀磨石等。魏易龟袋;唐四品官给随身鱼袋,在官用为褒袋饰,没则收之。今则以荷包为带饰,中亦不复盛物。新纂皇朝礼器图皆绘有定式。”又“鸡素本于鸡斯,如小荷包。鸡斯用以约发,鸡素用以盛物作佩。”于此知乾隆时“荷包”又有“鸡素”的异名。
槟榔荷包
“袭人倒可以做些活计,拿著针线,要绣个槟榔包儿。”(第八十二回)“(贾琏)槟榔荷包也忘记带了来,妹妹有槟榔赏我一口吃。”(第六十四回)“(贾琏)连忙把腰里拴槟榔荷包的小绢子拉下来擦眼。”(第一一七回)《茶馀客话》:“槟榔树高五七尺,皮似青铜,节如竹,其叶聚于杪,叶下数房,房结数百子,名枣子槟榔,中有实如鸡心,与海南子无异。粤人、滇人熟而后食,台湾人则生时即取食之,云可治瘴气,消饱食,以蛎房灰用柑子蜜染红,合浮留藤食之。每会席,宾客前各置一枚,京师小人和苏子豆蔻,贮佩囊中,竟日口中咀嚼,唇齿摇转,面目可憎,岁靡数十千,刻刻携致,近则士大夫亦有食者。”《格古要论》:“槟榔出广西郁林州,树如棕榈,高七八丈,葬叶可为扇,不引风气。其实尖者为贵,与石灰同食,令人齿黑,故有雕题、黑齿之俗。实能辟瘴气,故土人日日早食,客至,传以相待。”于此证知嗜食槟榔在明代限于广西土人,传至京师,正是康熙乾隆时也。
兜肚
“原来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扎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红莲绿叶,五色鸳鸯。”(第三十六回)《清稗类钞》服饰类:“抹胸、胸问小衣也,一名袜腹,又名袜肚。以方尺之布为之,紧束前胸,以防风之内侵者,俗谓之兜肚。”袭人绣此兜肚的意图是“他(指宝玉)原是不带,所以特特的做的好了,叫他看见由不得不带。如今天气热,睡觉都不留神,哄他带上了,便是夜里纵盖不严些儿,也就不怕了。”(第三十六回)可知这个兜肚是加工特制的,不是一般的东西。
璎珞
“这边贾母花厅之上……一色皆是紫檩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草字诗词的璎珞。”(第五十三回)璎珞原是印度贵族缀珠玉的颈饰,随佛教传入中国,此处指一种刺绣的陈设品。《红楼梦》作了极为详细的描写:“原来绣这璎珞的也是个姑苏女子,名唤慧娘。因他亦是书香宦门之家,他原精于书画,不过偶然绣一两件针线作耍,并非市卖之物。凡这屏上所绣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从雅,本来非一味浓艳匠工可比。……他不仗此技获利,所以天下虽知,得者甚少,……当今便称为‘慧绣’。偏这慧娘命天,十八岁便死了。……有那一干翰林文魔先生们因深惜‘慧绣’之佳,便说这‘绣’字不能尽其妙,……所以如今都称为‘慧纹’。”(第五十三回)查姑苏善绣名慧的女子,有“钱蕙、字凝香,江苏吴县人。通判珍南女,著有《兰余小草》。凝香能以发代丝,绣古佛大士像及宫装美人,不减龙眠白描。年三十九卒。”(《国朝闺秀正始集》)但名“慧”和蕙不符,卒年也不同。查书香宦门之家,精于书画,偶绣作耍,仿宋元各家,并配以题咏,并不仗此获利者,有“露香园明嘉靖间尚宝司丞顾名世字应夫所筑,……次孙寿潜字旅仙又号绣佛主人,为董文敏弟子。”(《同治上海县志》)旅仙妻韩希孟,工画花卉,尝摹临宋元名迹,绣作方册,覃精运巧,寝寐经营,盖已穷数年之心力。其以寒铦暑溽,风冥雨晦时,弗敢从事,往往天晴日霁,鸟悦花芬,摄取眼前灵活之气,刺入吴绫。(见《顾寿潜宋元名迹绣册题识》)但韩氏为上海人,名字亦不符。查“慧纹”绣而为苏人者,便想到“苏氏回文”的典故。“窦滔妻苏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兰,善属文。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晋书·烈女传》)又。苏氏时年二十一,……悔恨自伤,因织锦回文,五采相宣,莹心耀目,”(《宫闺文选》唐武后制)又“苏蕙织锦回文,及今已久,……”(《宫闺文选》广慧夫人记)然苏蕙所制为织锦,非刺绣,也不是花卉。《红楼梦》所记的“璎珞”是综合以上的情况而构成的,所以都有其相似之处。
打结子
“只见袭人坐在近窗的床上,手中拿着一根灰色绦子,正在那里打结子呢。”(第六十四回)“(袭人说)怪道上月我烦他打十根蝴蝶结子,过了那些日子才打发人送来。”(第三十二回)“宝钗道:‘倒不如打个络子把玉络上呢’。”(第三十五回)“(宝玉道)烦你(莺儿)不为别的,也替我打几根络子。”(第三十五回)打结子也是女孩子们除了刺绣以外的一种手工艺,《红楼梦》作了详尽的叙述,在其他文献里是很少见到的。打结子的用途大都是网络一些佩带之物,所以又称打络子。《红楼梦》第三十五回宝玉要求莺儿替他打几根络子,莺儿道:“装什么的络子?”这就说明络子的用处了。至于络子的种类,莺儿也说过:“不过是扇子、香坠儿、汗巾子。”络子的花式,莺儿也说过:“一柱香、朝天凳、象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叶。”还有一种“攒心梅花”(均见第三十五回)。关于色彩的配合也很有讲究。莺儿说:“大红的须是黑络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压的住颜色”、“松花配桃红”、“(宝玉道)要在雅淡之中带些姣艳”。宝钗建议打个络子把玉络上,他设计是:“若用杂色断然使不得,大红又犯了色,黄的又不起眼,黑的又过暗。等我想法儿把那金线拿来,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的拈上,打成络子,这才好看。”(均见第三十五回)宝玉的通灵玉是“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第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