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鹗续写《红楼梦》:一场跨越百年的文学公案曹雪芹续书

关于高鹗续写《红楼梦》的争议,自程高本问世以来便持续不断。

当代红学研究普遍认为,高鹗续书在艺术价值、思想深度和情节逻辑上与前八十回存在显著差异,甚至在某些关键情节上背离了曹雪芹的创作意图。

但为何高鹗能成为《红楼梦》的续写者?

这一现象背后是多重历史因素与时代局限的产物,需从历史语境、文本传播和意识形态三方面解析:

一、续写的历史必然性:市场需求与文化传承

手抄本时代的残缺困境

曹雪芹生前,《红楼梦》(《石头记》)仅以手抄本形式在小范围流传,且止于八十回。

读者对完整故事的需求迫切,书商程伟元在序言中称“竭力搜罗”残稿,与高鹗“细加厘剔,截长补短”修成百二十回本,实为满足市场对“全本”的期待。

续书的合法性建构

程高本声称续书基于“曹雪芹残稿”,但无实证支持。

这种话语策略既为续书赋予权威性,也掩盖了续写者对原著的改写意图。

从传播学角度看,程高本成功将《红楼梦》从“残本”升格为“完整经典”,推动其大众化。

二、高鹗续书的问题:思想与艺术的断裂

价值观的保守化扭曲

对悲剧内核的消解:曹雪芹预设“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彻底毁灭,高鹗却安排“兰桂齐芳”“贾家复爵”的团圆尾巴,弱化了批判性。

礼教观念的强化:黛玉临终前对宝玉的怨怼(“宝玉,你好……”)、贾母对宝黛爱情的冷漠处理,将悲剧归咎于个人而非制度,迎合封建伦理。

人物性格的崩塌

宝玉的“世俗化”:前八十回宝玉厌恶科举,续书中却中举后出家,矛盾地兼顾“忠孝”与“解脱”,实为续写者对叛逆者形象的驯化。

凤姐的降智:调包计的设计粗糙,使精明狠辣的凤姐沦为工具人,失去前期多面性。

伏笔的误读与忽略

“情榜”结局缺失,太虚幻境预言未完整呼应;

香菱的“荷枯藕败”判词被改写为扶正病逝,削弱命运讽刺;

妙玉“风尘肮脏违心愿”本应指向沦落风尘,却被简化为被强盗掳走。

三、高鹗续书得以流传的深层逻辑

意识形态的安全阀

程高本刊行于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正值文字狱高峰。

高鹗淡化原著中的政治隐喻(如“秦可卿之死”、“甄家抄没”),强化因果报应(如赵姨娘中邪、凤姐托孤),使文本符合主流价值观,规避审查风险。

大众审美与文人趣味的妥协

续书降低哲理深度,增加戏剧冲突(如“宝玉失玉”、“潇湘闻鬼哭”),符合市井读者的猎奇心理。同时保留诗词雅趣(如“黛玉焚稿”),维系文人阶层的接受度。

历史偶然性的加持

曹雪芹原稿后三十回(或四十回)彻底失传,程高本成为唯一完整版本。

20世纪以前,读者无从对比,自然将其视为“正统”。

即便胡适考证出续作问题,普通读者仍惯性依赖通行本。

四、当代红学对续书的批判与反思

学术研究的突破

脂砚斋批语公开后,前八十回伏笔与续书矛盾逐一暴露;

周汝昌、张爱玲等学者指出续书“狗尾续貂”,张爱玲更称“人生三恨之一”是“红楼梦未完”。

续写实验的挑战

现代作家(如刘心武)尝试按脂批线索重续,但难以还原曹雪芹笔力,反衬高鹗续书的历史作用——至少维持了《红楼梦》的文化延续性。

文化符号的复杂性

尽管艺术缺陷明显,高鹗续书已融入《红楼梦》的经典化进程。

其存在本身成为“经典如何被建构”的案例,提醒读者注意文本背后的权力关系。

结语:续书的“历史合理性”与“艺术原罪”

高鹗续写《红楼梦》,本质是封建晚期文人借助经典重构主流话语的尝试。

它的“成功”源于时代对完整叙事的渴求、意识形态的规训,以及曹雪芹原稿的湮没。

今日批评其“曲解原意”,恰证明曹雪芹思想的超越性——他试图解构的世界,正是高鹗竭力维护的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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