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羲:当时在帮助我们的苏联专家戏剧专家,名歌剧演员吉明彩娃,在她的建议下,我们就排了这部歌剧,这个来说对我们当时有一定的困难,因为新中国建立,剧院也是很年轻的,而且很多人过去没接触过西洋歌剧。那么我呢,也是刚考到剧院两年,只是在这个其他的歌剧当中作为学习演员、群众、唱合唱锻炼了两年,那时候主要是我唱独唱音乐会,后来导演就好像让我试一试,就参加了排练。排练之后,等到12月,我记得12月,1956年12月28号,我们公演的时候,导演就让我去彩排,公演第一组。
解说:《茶花女》的成功首演让歌剧艺术在当时的中国火爆一时,剧院场场饱满,还要经常加场演出,李光羲也因为“阿芒”的出色诠释而被大众所追捧。不但被许多人称为“歌剧王子”,还如同戏园子的头牌名角一般,成为了当时剧院票房的保证。
李光羲:当时是因为在上海大剧院,他们这个剧院提出来,说李光羲有名,大家都盯着他买票,能不能让他天天出场。后来我们院长说你不懂了,这不是唱两首歌,唱个音乐会,这是一部歌剧,多大的体力,怎么可能。结果那个经理就跟他对付,要不然问问李光羲,他行不行,就来问我了。我一想好,这是神圣的任务,我试试吧,一口气,二十场。别人后来上海的有些从国外回来的那些专家教授们,就跟我们院长说,你们是不是要把这个演员累死,请问歌剧那些,欧洲那些大歌剧院哪个歌剧院能这么干,那得花多少钱这个演员才干。当时我们挺好,每演一场给两毛钱的夜宵费,60几块钱的工资之外,每演一场两毛钱夜宵费,吃碗馄饨,来个香肠,来个烧饼。
解说:1966年5月,一场席卷中国大地的政治运动爆发了,《茶花女》这部表现一位名妓遭际的小说受到了强烈的批判,而演绎歌剧《茶花女》男主角的李光羲自然也难逃一劫。
李光羲:我就因为演这个《茶花女》、《货郎小姐》,在文革的时候第一个就把揪出来了,就说挖社会主义墙角,用封资修的毒草来毒害人民的毒花,就这样。当时,灵魂出窍了,就是那个进来的工作队说挖,你们这谁最有名,替封资修路线卖命的,李光羲,好,大伙给我写大字报批判。后来有一天,我在家里,李光羲,下来,我住三楼,我说开玩笑,什么意思啊,谁这么不礼貌,一看底下站的都是熟人,下来,去,礼堂,看大字报。我到那一看,反正第一个感觉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两天不吃不喝不睡觉,就是真是,没了,这个灵魂没了,头脑没了。后来别人问我什么感受,我说我不知道判死刑枪毙的案犯当时怎么想的,我说大概就是我那滋味,判处死刑拉出刑场枪决,大概就是我那个感觉,完了,这人完了。
对于艺术传承的责任感让李光羲重出江湖
解说:1977年8月,中国走出了历史的阴影,随着中国共产党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召开,十年的文化浩劫终于走到了尾声,中国开始全面复兴在这十年之中被禁锢的艺术,歌剧艺术也慢慢迎来了新的春天。
李光羲:我们演歌剧的只能恢复歌剧吧,就把《茶花女》、《阿依古丽》创作的民族歌剧《刘胡兰》,后来还排了《卡门》等等,就逐渐逐渐过来了。
解说:文化虽然被慢慢的认可和复兴了,可是许多的艺术观众却断档了,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末,“茶花”的舞台总是略显冷寂,直到1999年,首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之后,歌剧《茶花女》才又频频成为各种艺术节,交响音乐季、音乐庆典的压轴节目。
李光羲:一个好演员,不属于你自己,你君子独善其身,好好敬业,演戏,你要在舞台上展示一个形象,这个形象它是有人生的意义和教育意义的,你可不能随随便便上台,你属于这个文化建设当中的一个螺丝钉,这就是你的价值,容不得你在台上随便胡闹,就是这样。所以有的时候,他们问我,你在舞台上从二十几岁,一直到现在八十多,你什么感受,我说前几十年,就是俩字,听话,叫干什么干什么,提高自己,完成任务,后来改革开放了,我也退休了,换两个字责任。
解说:短短的两字却道出了李光羲:对自身和对艺术的严苛要求,演员作为公众形象的代表,时刻用自己的人物形象宣传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观众,因此如何将一个优秀的作品原汁原味搬上舞台,成为许多艺术家一生要去攻克的难题。
李光羲:我看过一个版本,就是《茶花女》的,当然她是一个被玩弄的女性,就那第一场唱《饮酒歌》之前,见到所有来的男人都在狂吻,我当时就想,你最后是让观众同情这个人,这个人是一个很纯情的,是生活没办法她要去做这种妓女。如果说你表现她在两性方面这种疯狂,等到她困难的时候,她流露真情的时候,观众怎么换脑筋,怎么转这个弯,是不是,就不懂了。还有我们有的演员,上台,我们当时就说了,阿芒上台和所有的达官贵人,说难听点,那些嫖客是不一样的,那些人上去就是玩弄女人,花钱、打牌、玩儿闹,阿芒到那去追求爱情,他是个例外,因此他就是专注的盯着茶花女,然后非常礼貌的,这样茶花女才认为这个人与众不同。
如果你一上台,哥们,你跟那些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怎么树立你这个特殊的形象。可是现在演员不懂,就这么演,就没进入角色。我跟你说,序曲、弦乐,悲剧主题,再现的时候到第四场,她临死之前开幕也是这个音乐,悲剧主题,然后最优美的那段给了茶花女,茶花女的主题,爱情主题。就是在第二场,茶花女经过父亲说服之后,决定放弃自己的爱情,可是心里边还是惦记着阿尔弗莱德,阿尔弗莱德来的时候,撕心裂肺的唱着这段。等到最后,又是这段爱情主题,贯穿了这个音乐。然后第三段,什么,玩儿闹,欢乐主题。
这个序曲就是这么三段,悲剧主题、爱情主题、欢乐主题,我在演的时候,早早把妆化好,站在那个侧幕听,这三个主题,序曲都唱完了,它帮助我进入角色,我是这么演的。但是现在一般的说,序曲跟我有什么关系,到时候我上场就行了,这不行,这不行。观众在底下,他还不说他花几百块钱来,什么都能感觉得到,只要你心里有,你给了,他就感受到了,假如你心里没有,观众什么也感受不到,他最多,小伙子嗓子不错,唱的也挺好,几点散场。
解说:在李光羲看来,如果想要在表演当中取得一点成效,热爱和投入是必不可少的,而作为一位戏剧的导演,不但需要去爱上这部作品,更重要的还是能理解作品,更多去体验生活。
李光羲:这次我看这个《茶花女》,它有些处理就跟我想的就不一样,那几个主角,不是跪着就趴着,就是躺着,当然生活当中,我们都可以有那个,当然你作为戏剧的舞台,创造一个典型,这怎么理解,反正我是不理解,就是这样,比如说像这次他们演的这个《茶花女》的第二场,第二场是什么,就是说在这种花花世界纸醉金迷的焦急场所,闹哄完了之后,我要休息,我要享受安静,享受田园的生活,我不要那些喧嚣、喧闹,到乡下去了。所以我们当时第二场,设计那布景就是田园,矮房子,安静的,到处都是花,很简单的生活,空气阳光是那样的,它这个第二场呢,来个乡间大别墅,这么豪华的房子,跟我们想的不一样。
解说:正是老艺术家们对艺术本源的深刻理解,才让《茶花女》这样的歌剧艺术一代代的传承下来,成为了绝世的经典。但时下大学学堂之中,大众流行音乐人人皆知,经典却成为了吓人的东西,让不少年轻的学子退避三舍,是怎样的原因造就了这一古怪的社会现象呢?
不要惧怕经典 歌剧应当成为平易近人的大众化的艺术形式
周瑛琦:大师里昂纳多·达芬奇画出了世界上最著名的《蒙娜丽莎的微笑》,但是他在早年学习画画的时候,他的老师却让他用很多年的时间去画鸡蛋,一颗一颗的画,让他明白绘画的秘诀,除了需要细心的观察体会,就是要不断的修改,精益求精。李光羲先生作为老一辈的歌剧演员,总是会把他严谨的态度代入到他的鉴赏当中去,所以或许对于他来说,新版的《茶花女》虽然舞台华丽,但是也还有许多可以上升的空间。一部歌剧也需要这样无数人的点评和锤炼,那种“挑剔”的眼光去审视,不断的去改进,才能够不断的传承下去,成为经典。说到了经典,李光羲先生也想到了他在大学时候讲课的一个故事。